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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大结局(下)(2 / 2)

韩唯刚将玉桑护到身后,后面传来了轰隆震响。

那头已动手,墓穴要塌了!

韩唯大喊:“快走!”说着,她先将玉桑往主墓后推。

兰普自然也听到声响,他一边接招一边退,撤退行迹很快被稷阳发现,他大喊道:“他们要跑了!”

很快,动手的两个护卫也赶了上来加入战局。

韩唯几乎是推着玉桑一路跑过来,果然看到了密室上打破的石洞。

石壁雕刻纹路极深,恰好成了踩踏的点,玉桑很快爬了上去,转身来拉韩唯。

然而,韩唯身上的毒才刚刚解,五脏六腑受损多时,很难一瞬间恢复如初,手脚的力气也远不及康健时。

好在后面的人跟上,直接托了韩唯一把。

“兰普……”玉桑隔着人喊他,兰普很快跟上。

那些闯进来的古剌兵已然察觉不对,纷纷止战跟着他们爬。

稷阳的腿瘸了,可没有人搀扶他。

“带我走!带我走!!!我是夏国皇子!我什么都知道!带我走!”

将士为难的看向首领,可首领已放弃了——

是稷阳自己说的,太子最在意的女人和大族公子都在这里,哪里是一个废皇子能比的。

更何况这里怕是要塌了,带个瘸子跑路太麻烦。

首领一摇头,稷阳立刻被放弃。

“带我走——”稷阳目眦欲裂,声音却已嘶哑:“带我走……”

……

“夫人小心!”兰普追上来,撇开韩唯这个废物护住玉桑。

英栾见状,连忙扶住自家大人,紧随其后。

逃命时候顾不上打斗,但前后追的很紧。

很快,最前面的人已抵达出口,竟真是开在山壁上。

兰普:“我先来!”

英栾见状,也跟着上前。

两人身手最好,打洞的位置距离上方平底不远,边上就是一座吊桥,他们很快爬了上去,然后解开腰带丢下来:“大人,娘子,快上来!”

“你先上!”韩唯不容置疑,先将玉桑推上去。

玉桑知道这时候犹豫只会浪费时间,她伸手拉住腰带,轻而易举被两人提上去,然后是韩唯和其他人。

出了古墓,天还未亮起,山间一片阴湿。

就在韩唯爬上来时,后方竟有羽箭射过来!

“是敌军灯火,过桥,桥那边才是大夏方向!”英栾挥剑为韩唯挡掉几支箭,催促他过桥。

兰普也发现了,对玉桑大喊:“夫人快走!”

“走!”韩唯不由分说,拉着玉桑朝吊桥跑,“小心脚下!”

下方和后方都有追兵,英栾带人和兰普一起抗敌,给韩唯他们争取逃跑时间。

吊桥已经十分陈旧,跑上去时吱呀作响,很多木板都已破碎。

就在这时,第二波羽箭射了过来,玉桑回头一瞬,陡然睁大眼:“大人小心!”

韩唯还来不及反应,身后已提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霎时间,周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羽箭入肉的声音,化作前冲的力道,让两人齐齐向前冲了几步。

就在这时,玉桑听到几声异常的啪啪响声,脚下的吊桥开始失去平衡的瞬间,玉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对着韩唯的背狠狠一推——

韩唯身高腿长,本已行过大半,只差几步,玉桑这一推,桥断的瞬间,他也抵达对岸。

轰的一声,旧桥断开,玉桑慌忙之中抓住桥踏板,却随着桥塌重重撞在山壁上。

身上的剧痛令她下意识松了手——

“桑桑!”韩唯趴到沿边,嘶吼着够手。

玉桑顺着踏板滑了几节,又死死抱住一块。

可这个距离,伸手已握不住韩唯的手。

韩唯迅速冷静下来:“别慌,你抓紧,我拉你上来!”

“夫人——”兰普看到这一幕,双目充血,一不留神被古剌军砍了一刀在手臂上。

他忽然像是发了狂,连杀五人,敌方的箭也在这时用尽。

玉桑尝试着贴着山壁,脚嵌进踏板之间的缝隙借力,踩着踏板往上爬。

然而,背上已开始渗血,剧痛分散了气力。

另一边,兰普和英栾都杀疯了,暂时抵挡住敌军。

可是桥已经断了,山洞也因为墓穴崩塌没了退路,兰普对着韩唯大吼:“你拉住她!拉住她!”

韩唯也想借这截断桥把人拉上来,可他中毒太久,手脚的力气还没恢复,只能极力冷静:“桑桑,你做的很好,慢慢往上爬,我试着拉住你……”

就在玉桑踏上第二阶,距离韩唯更近时,踏板猛地滑了绳子,玉桑当即下坠,直至几块踏板堆叠到一起,停止下滑,她才终于停下,双手得以抓住吊桥的绳子。

“桑桑!”韩唯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双目猩红,“别怕,我下来接你……”

玉桑只觉得背上隐隐有麻痹之感四散。

她怀疑对方在箭上涂了麻药,旨在抓人,不在取命。

韩唯的毒才刚解,他要下来,可能是两个人一起死。

玉桑死死咬住舌头,咬出血来,刺激自己清醒些。

她抬起头,“大人……”

她的虚弱和力竭肉眼可见,韩唯忽然不敢动了,他怕自己一个错眼,便再也见不到她。

“你别说话,保持体力!”

玉桑仰着头看他,挤出笑来:“大人现在……还恨陛下吗?”

韩唯摇头:“不,我不恨任何人,桑桑,你不是答应过太子醒来之前就要回去吗?你如果回不去,你想过他会怎么样?”

玉桑意识已经模糊,可听到稷旻的名字时,笑得更深。

“大人……我没有……不辞而别。”

玉桑眼神渐渐涣散:“我说过,除非大人舍弃我,否则我不会离开。”

韩唯瞳孔一阵,旧时的记忆被唤醒。

玉桑弱声道:“我知道,你已不要我了……我才走的……”

“所以,你不该恨陛下……”

韩唯连连抽气,慌乱中拼命点头:“是,是我的错!是我想不通,是我不甘心!我只是迁怒,是我先对不起你……桑桑,我不会再针对太子,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先别说话,上一次我没能带你走,这一次我一定带你回家!”

玉桑摇头:“你的毒是我解的,你的确该听我的。虽然大人先抛弃我,可我也抛弃了大人,你我之间,谈不上该恨谁,但终究……好像从未认真的道别过……”

韩唯起身要下来。

“大人再动,我便立刻松手。”

韩唯僵住,咬咬牙,搬出稷旻:“是,你自是与我道了别,可你想过稷旻吗?他为了在你这里求一个圆满,舍弃了那么多,你现在又怎么舍得!”

稷旻……

玉桑身上力道渐渐散去,黑眸缓缓闭上,直直坠下。

是啊,怎么办……

这一次,又要不辞而别了……

“桑桑!”韩唯目眦欲裂,“桑桑——”

就在玉桑坠落一瞬间,对面的兰普竟跟着跳了下去:“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空幽山谷变得极静,天地万物都失去声音,又在铁骑声中变得喧嚣。

天已亮了,迎面冲过来一人,单手揪住他衣襟,冷声质问:“桑桑呢……”

韩唯眼珠轻动,看到了稷旻怒不可遏的脸,不知是解药的副作用还是今日之事太过突然,韩唯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她已偷偷为大夏和稷旻送去很多古剌军机密要。

稷旻用五年时间强国,已能与古剌正面一战,加之她送去的军情,可谓是十拿九稳。

但这情形对她来说已很不利,一旦开战,管她是谁的宠妃,势必被古剌王拿去利用。

而那时,稷旻其实并未放弃接她回国。

最后一次与她见面,他要带她回到大夏,可她拒绝了。

那时的她早已过了青葱年华,年近三十,可他不在乎。

在他看来,这样才能证明他和稷旻的不同。

稷旻后宫佳丽无数,即便眼下要接她也是碍于责任,真的回到后宫,哪里还能有昔日风光。

最初设计她,原就是为了逼她,如果不想和亲,假死也好逃跑也好,他会安排。

如今,他一样可以给她一段安稳人生。

可是,前后两次,她都拒绝了。

她眼眶泛着泪,嘴角漾着笑,说:“从我踏出那一步来到这里开始,我就回不去了。”

她虽从未提及,心中却明了,数年的分离,被另一个男人占有的事,会永远横亘在她和稷旻之间。

哪怕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非她所愿。

她不想在回到大夏后,在稷旻圆满了自己的责任心后,开始变心,更不想在以后发生不快时,看到稷旻脸上出现一丝一毫嫌恶或疏离的神情。

可是,在很久以后,当稷旻终于找到机会诛杀稷阳和他时,韩唯戴着枷锁,看着那个近乎疯魔的君王,怅然失笑。

他想,亡故之人若真的在天有灵,她或许会后悔吧。

那是你用全部真心去对待的男人,为何要因尚未发生的事止步不前,生生断送性命?

明明对其他人事都果断狠厉,却在这人这事中成了一座易碎的琉璃。

即便真的如你所想,那又如何,是他亏欠你,为何反倒是你活不下去?

韩唯甚至想起,他们最后见面时,也是那座桥,原本旧桥年久失修,早已无人通行。

为了方便见面,他暗中修葺过,这些,他竟忘记了。

他只记得自己犯下的过错,却又不愿承认,反倒转嫁这份仇恨……

……

嘉德十九年,古剌派密探刺杀夏国太子,至太子重伤。

三月后,太子领军亲伐,原本古剌欲借联合部落共侵夏土,结果却被夏军游说破防,由夏军联合各部灭国。

据悉,这场凶战不过半月便止,夏国君主一向以仁德自称,可领军的太子竟一路杀到了古剌都城。

太子亲临城中,砍下古剌王室全部头颅,自此,古剌疆土由夏国作为战胜国的奖赏,分封于各部。

这之后,当人谈及这场战役时,无不夸赞太子殿下用兵如神,决断入神,竟能在战前选人游说,让各部意识到,与古剌联合共侵夏土,不如与夏联合瓜分古剌,且夏不占分毫。

又半月,大军班师回朝,三皇子秘密谋害储君一事也随之了结。

然而,本该普天同庆的时候,朝中竟又掀风浪。

太子以身残不得为君之由自请废位,饶是有朝臣甚至百姓情愿破例,太子依旧是废了。

一月后,嘉德帝下旨,改立五皇子稷栩为太子,册封嫡长子稷旻为誉王。

谁想,誉王稷旻不要任何赏赐,甚至不要王府府邸,而是上奏请求盖一座观星楼,常住于此。

也是这时候,坊间开始有了传闻,誉王殿下此举,是为了纪念尚未过门的誉王妃。

誉王妃曾陪同太子亲上战场,是为保大夏国土,才被古剌人所杀。

一时间,前太子今誉王天生将才文武双全且情深义重的说法传遍了大街小巷。

因建观星楼初衷令人动容,又是誉王殿下舍弃一切荣华富贵唯一所求,竟有百姓自发帮忙,连年节都坚持不断,这座观星楼,顺利在上元节前落成。

说来也怪,观星楼建好这一日,京城才迎来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

马车徐徐驶进街巷,停在江宅门口。

飞狼跳下车撑伞,车门打开,稷旻裹着厚重的披风走下来。

“王爷小心。”

稷旻拂去肩头落雪,登门拜访。

数月过去,江钧的一场病也终于好了,稷旻今日登门,是为探望,也是为取些东西。

玉桑死在云州的事,对江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消息传回京城时,江钧当场昏厥,府中大乱。

然而,江府一直未曾发丧,和当年处置江古林一样。

可不同的事,江钧不为江古林发丧,是因他存住气,不认他这个儿子。

如今不为玉桑发丧,是不信她死了。

今日,稷旻刚到,却听到孙氏在说发丧的事。

谈及玉桑,她仍会红眼,哽咽道:“已经过了这么久,总不能让这孩子成孤魂野鬼啊。”

稷旻什么都没说,坐了一会儿,冬芒捧了个包袱出来给他。

稷旻谢过,带着那包东西离开。

孙氏吩咐江薇送誉王出门,稷旻走到门口时,忽然问:“发丧的事,江太傅知道吗?”

江薇抿唇,点点头。

稷旻垂眼:“他没说什么?”

江薇眼立马红了,转开目光,吸吸鼻子,哽咽回应——

江钧到底接受了此事。

只不过,他常常一个人低声呢喃,说什么,老天赐的孩子,到底还是被老天收回去了……

说到这,她已忍不住落泪,哑声道:“她这样的人,明明每次都逢凶化吉,怎么会……”

稷旻紧了紧面前的包袱,不发一言蹬车离开。

……

上元节这日,照惯例会有灯会,而临近南城的观星楼,无疑成为最热闹的地方。

有人说,誉王殿下要登楼祭祀王妃。

酉时中时,天色已暗,稷旻捧着从江府带出来的包袱去了观星楼。

观星楼附近已经有了许多提着灯的游人。

抬头看去,连寒冬暗夜都被天灯照亮。

江慈提着一盏灯笼穿梭在人群间,远远地便瞧见了那座观星楼。

观星楼并不华丽,楼如其名,当真只是为了观星。

稷旻在看台坐下,手中的包袱轻轻搁在腿上。

当日,他把玉桑从艳姝楼带走时,她曾收拾了一个自己的小包袱。

即便他为他添置过许多新东西,但那时她总想着跑,便觉得只有这些是她自己的东西。

这个小包袱里都是些旧衣裳,曾经,这里还藏了一个金镯子。

在她把金镯子还给赠物人后,这里面藏得东西,也从镯子变成了两册账本和一只锦盒。

玉桑有两个账本,这事冬芒一直都知道。

可她捂得严实,像什么秘密似的,宝贝得很,冬芒便也不问。

世人只知观星楼用作观星,却不知这里头摆了许多招魂阵。

要招魂,就得放置这人的私物,稷旻将此事告知江府,孙氏便让冬芒收拾。

冬芒选来选去,选了这个。

稷旻忽然有些好奇,手指轻轻抚摸着起毛的账本,缓缓翻开。

第一本是快要写满的,账册的署名是江玉桑,上面全都是她进江家以来的进项。

进项做多的一日,是她及笄礼那回。

第二本,却只记了一笔,账册的署名是,玉桑。

稷旻一怔,飞快拿过那只盒子打开,猛地僵住。

那是一支玉簪,雕工精细,质地上乘,簪头形状,是一枚桑叶。

稷旻微微颤抖的拿起玉簪,慢慢埋下脸去,空无一人的摘星楼,响起男人呜呜低沉的哭声。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钟声,一声一声,如敲在心头。

稷旻收声抬手,入眼所见,是漫天星火。

灯火璀璨,于眼前汇成一道光,伴着钟声鸣鸣,封闭记忆的门倏地打开——

那是韩唯曾描述过的世间。

却于他说的不尽相同。

那年,他二十有五,正是血气方刚好强争胜的年纪,奉命查一件与朝廷命官有关的命案。

谁想查案途中遭遇暗算,身受重伤滚落山下。

再醒来时,他已被山中水流冲到一片石子滩,浑身上下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这是,一支小树枝探过来,在他身上戳了一下。

他忍着痛苦看去,不由怔住。

恍惚的视线里,背靠万丈日光的少女身着翠裙,待她寸寸靠近,那张宛若天仙的脸也变得清晰。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天仙下凡,来引他升天。

然后,天仙又戳他一下:“你还没死啊。”

这语气,竟很遗憾?

他已力竭,嘶声道:“救我……”

仙女盯了他一瞬,起身就走:“救不了哦。”

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他生生愣住。

这哪里是仙女,分明是罗刹!

明知今日一切非她所为,可人在绝境中,心思也丑恶起来。

他想,自己若死在这里,都是她害的!

然而,随着天色渐完,他浑身发凉,那罗刹又回来了。

带了一床褥子,还提了食物,连金疮药都有。

他残存的意识让他发出一声冷笑:“不是不救我?怕我变作厉鬼回来找你?”

她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你这人真奇怪,又不是我害你这样,你变作厉鬼也不该来找我啊。”

稷旻:“你见死不救,如同害人!”

罗刹少女眨巴眨巴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少顷,她真诚的开口:“老实说,如果我是你,这时候一定不会蠢到尽说些不好听的话。”

他眼一动,无声的看着她。

她大概以为自己提示的不到位,又道:“我们萍水相逢,我救你是情,不救也肯定有苦衷,至少在理,但你要求生,还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是活该被弄死呢!!”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眯了眯眼,问:“你想听什么?”

她偏偏头:“我美吗?”

“丑如夜叉!”

“……告辞。”

她飞快收拢物件儿,起身离开。

可走了两步,又狠狠跺脚,结果踩在凸起的石头上,生生扭了脚。

她痛呼一声,懊恼急了,却还是一瘸一拐的走回来。

“你这人嘴坏心毒,也难怪会遇上这种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真的不能收留你。”

“我家大人虽不在,可有人守在这里,我若把你带回去,他明日可能就来把你丢出去,那时你更惨。”

“你家大人?他可是在朝为官?”

她想了想,点头:“大概吧。”

“官居几品?”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他多大的官威,敢把我扔出去。”

下一刻,额上贴了一只温软喷香的手。

她一手贴他,一手贴自己,嘀咕道:“烧糊涂了吗?”

他失笑,心中戾气早已淡去,且亦被她提醒了一回。

此次暗伤他的人来历不明,若是她家大人是同党,他就是羊入虎口自动送死。

无论如何,先诓她救命,安全的把伤养好再说。

他接受了她送来的东西,终是低语一句:“多谢。”

她忙着收拾东西,转头看他一眼,并未因为这句谢显出得意姿态,收拾完便走了。

可到了深夜,她又披着衣裳提着灯笼跑来了。

她给他生了火,还用带来的热帕子给他擦手和脸。

稷旻从未被这样粗糙的照顾过,可这一刻的照顾,却救了他的命。

距离山中竹屋不远处有一个茅草屋,里面堆得多是杂物,他住进了那里。

也亏他命大,又或是从小山珍海味打了个底,养了六七日后,伤口终是愈合,他也可以稍微走动。

这期间,她每日都来,送她吃剩的食物。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别人吃剩的。

“你就不能单独做些?”

“不能,这里的米粮都有数,下人还要记账给大人过目,我若单独给你做,立马就会暴露呀!你吃不饱,我也陪你饿肚子,我都没抱怨,你倒是怨言连天!”

这是第一次,稷旻对“她家大人”生了好奇。

可现在,他得尽快和外面的人联系上,无暇分心其他。

得知她的大人差不多十天半月来一次,他决定在此等候,确定来人后再做决定,顺道休养生息,偶尔去那个石子滩活动筋骨。

他终于知道,她只是一个养在外面的外室。

“口口声声你家大人你家大人,像是什么宝贝似的,却连一个名分都不敢给你。你说他十天半月才来一次,眼下半月有余,他连人影都无,可见也没把你当个玩意儿。”

他想起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老臣,忽然道:“不然这样,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脱身,保你后半辈子有享不尽的富贵,如何?”

她只是看他一眼,不问报酬,只问:“什么忙?”

他想了想,道:“帮我送封信。”

他防着她,用密文写了信,要她交去给大理寺的袁不放。

她捏着信纸,陷入愁苦:“可是我没出去过,不认得路。”

稷旻咬牙,问了她山的大致方位,她也摇头不知。

他觉得惊讶:“你是长在这里的野人不成?就算野人也知外出,你就乖乖守在这里?”

她想了想,说:“大人管我吃喝,居住安逸,只是让我留在这里不要乱走,我理当遵守呀。”

大概是察觉他真的有急,她回去了一趟,然后又回来,脸上带了得意之色。

“我虽不出去,但我的婢女会出去,我问到了!”

她得意的把方位大概画给他,他才知这里距离京城不远,索性给她拓展地图,一路画到大理寺。

“你家大人只是不希望你乱走,没说一定不能走。”

她什么都没说,卷着地图走了。

很快,他发现那竹屋没了人。

没有她,也没有婢子。

这个地方,竟然真的只有她和婢子住。

他一时好奇,去了她房间。

他不是不知朝臣养外室的风气,这些女人无不是低贱出身,起先为钱,而后为名份。

可是,当他翻开她的衣柜时,不由怔住。

衣柜里的东西全都分两边摆放,一边是些廉价的艳色裙衫,一边是做工精细的成衣。旁边的柜子里还有整整一箱上等绸缎。

她的婢女有自己的房间,这些都是她的。

很快,他又发现一个账本,一个账本没有署名,记的全都是屋里价格昂贵的东西,却并未记满。

另一个账本用丑丑的字体写着“玉桑”二字,翻开,里面只记了一项。

是一只金镯子。

他想,原来她叫玉桑。

相处这么久,他们连姓名都未互报过。

稷旻忽然对她的记账方式生出兴趣。

可是,他左等右等,一直没有等到她回来。

从这里去大理寺要不了半日,她到第二天下午都没回来。

他略感不安,依着她画的山势图去寻找。

才走一小段,竟遇上匆匆赶来的黑狼和飞鹰。

他们是收到书信赶来的。

他一愣,问他们可有见到一个很漂亮的娘子。

两人愣了愣,太子可从不是会留意漂亮娘子的人。

那一瞬,他竟有些心慌。

那个思想行为都叫人始料未及的少女,其实有一颗柔软的善心。

她救他照料他,从不挟恩。

她只是个外室,却并不见多么爱钱财打扮。

相反,她没事就回捣鼓些古怪的事情,比如酿酒,编斗笠。

他曾问她为何,她说,要有一技傍身啊。

他再顾不上其他,派人四下寻找,结果,他们在山坡下找到她。

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她的婢女死在不远处的竹林。

他当即抱着她离开,为她找大夫诊治。

她背上中了刀,流了很多血,一直在昏迷。

他在宫外置了宅子,任由她长住。

太子回宫,朝中终于安定下来,他处理完手头的事,不知处于什么样的心理,也是十天半月去看她一次。

她的身子远不如他,大概小时候就没吃什么好的,恢复的极慢。

他开始给她喂山珍海味,且强调:“这就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救我,只叫我吃你剩下的,我救你,山珍海味随便你吃,高不高兴。”

那时,她趴在床头,忽然歪头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然后,他瞧见她苍白虚弱的脸上挤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而他,竟因为这个失了气色的笑,心头猛地跳动,无法自拔。

一种莫可名状的心疼自心底溢出来。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认真努力的过活,为何不能有个人为她遮风挡雨?

她口中的大人毫无担当,可他不会。

……

她养了快一个月才刚刚能下床。

那时,去看望她,把昔日她怎么救她的情况加倍偿还,然后再向她强调,竟成了一种乐趣。

每每见到她浅浅一抹笑时,他便无比满足。

原来,她乖顺起来是这样可爱,叫人想一直宠爱。

可惜,他很快笑不出来。

她提出,想要回山中竹屋。

他什么都没说,冷着脸让人准备马车,亲自送她回去。

然而,那座竹屋早已付之一炬,被人毁了。

她怔愣片刻,发疯一样冲过去,满废墟找东西。

他大惊,连忙上去拦她。

“都是些身外之物,烧了就烧了,缺了多少我补给你!”

“我的镯子……我的镯子……”她喃喃念着,并不是为那满室珍贵珠宝,只为一个单独记在一个账本上的小镯子。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她低声呢喃,触得他心头动容。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我帮你找。”

也是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她为何独独把那小镯子记在一个册子里。

他命人去找,到底在一堆废墟中翻出了一只微微压变形,表面生黑的素镯。

“是不是这个?”他接过,一时竟忘了体面,将镯子随意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这才递给她。

她接过,紧紧护在怀里,他也将她护在怀里。

竹屋已毁,她已不能回,他把她带回大宅。

马车途径韩府时,她忽然喊停。

他不明其意,见她撩起车帘看向韩府方向。

他心头一动,竟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听见自己说:“这是韩府,韩氏乃京城大族之一,韩家大郎君韩唯将要娶妻妹为继室,所以韩府近来比较热闹。”

她眼一动,放下帘子,偏头看向他,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眼底清澈,这样被他看着,他竟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看穿。”

从那以后,她入住大宅,再没说过要走。

稷旻每半月就看她一次,只是说说话,陪她吃吃饭,可她却日渐活泼起来,这让他着实惊喜。

然而,惊喜没多久,他又笑不出来了。

她又琢磨起一技傍身的事,学做糕点,学糊花灯,做的不亦乐乎。

他知道为何,借一次醉酒,把她拦在角落。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本该两不相欠,可我安置你,照顾你,给你安逸无忧是为了什么,你想过没有?”

她的气色早已在山珍海味的填补下明动起来,连身子都长得更好。

昏暗的烛火一照,平白为她添了几分媚色。

他喉头轻滚,吻了下去。

那一夜,他宿在宅内,房中声音久久不歇息。

之后,她在那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后,稷旻登基为帝。

那一年,他二十八岁,她二十岁,皇后未立,后宫里便多了一位来历神秘的容妃。

他也从未告诉他,韩唯的妻妹尚未过门,就暴毙于野外。

听说是被歹人劫持侮辱杀害,为毁尸灭迹,还将尸骨烧了。

身为一国之君,后宫难有一枝独秀,她进宫后,先先后后又纳入许多妃嫔。

和她们相比,她简直是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哪里经得住那些算计?

无奈之下,她白日里是静守后宫的容妃,夜里是为圣人掌灯天香的小太监。

他抱着她,问她白日里发生什么,又被谁欺负。

她如实回答,他再教她怎么回击。

久而久之,当他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精色,即便不用请示他也能很好回击,与此同时还装的孱孱弱弱时,他竟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越发宠爱她,就像是宠爱另一半自己。

可她也并未辜负他的宠爱。

她再也不琢磨什么“一技之长”,竟与他配合默契的对付起一些叫他心烦的宫妃来。

这些宫妃无不是受家族使命进宫,对前朝之事精通得很。

他对所有人都防备,唯独对她毫不设防,每一个不招寝的晚上,他都是抱着她,与她细说朝中烦心事。

她没有背景,没有野心,一颗心全都装着他。

同喜同悲,同荣同衰。

可那时,他并不知道,松散的国力,会让他失去她。

古剌王携子来夏时,安王稷阳也携王妃江慈入宫。

结果,她被人设计,在随意闲逛的古剌皇子面前落水,被对方救上来,失了清白。

古剌皇子对自己摘取的这朵出水芙蓉倾心不已,一定要她。

而那时,夏国实力并不强硬,古剌王隐含挑衅与羞辱的要求,令他几度想要直接开战。

这时,她竟然表示愿意和亲。

僵持下去对他一点都没有好处,若他看的在意,对方可能更加纠缠不放,若他随便放手,对方才不会真的看重她。

她依旧是那番让人捉摸不透的想法。

“陛下,一定得多要些聘礼!一个城池值吗?”

他心痛如绞,第一次想揍她。

他想过很多方法,假死,放她走,甚至李代桃僵,最后都被否决。

她陪着他坐了一个晚上,忽道:“陛下喜欢我吗?”

他拥着她,低声在她耳边低语。

她满足一笑:“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最明白这个道理。陛下,有个词叫做来日方长,即便我现在走了,只要你勤政强国,终有一日,夏国会强大到让人不敢随便有非分之想。”

空无一人的殿上,孱弱的少女握住他的手,坚定如起誓:“他们玩损的,咱们就玩阴的!陛下,让桑桑帮你吧!”

最终,她还是去和亲了。

这一去,就是五年。

他答应她,最长不超过五年,五年之内,一定踏破古剌城门,将她风光迎回。

韩唯自请做送嫁使,原因为何,他只当不知。

眼下,没有什么比接她回来更重要。

之后,她当真如他所言,很快就秘密送回书信,说的都是古剌皇室内情。

昔日,她连一个宫妃都斗不过。

可在异国他乡,她独身一人,连古剌军事机密都能探得。

而唯一支撑他不去胡思乱想,拼命壮大夏国的唯一动力,就是接她回来。

从他将她留在宫外大宅,从她在那个晚上轻轻点头应下他时,他就发过誓,至少这一辈子要让她过的无忧无虑,快活自在。

可同样是因为他,她走向了相反的人生。

大战一触即发,他不是不知韩唯那些小动作,甚至可以无视,只要韩唯把她带回来。

然而,当他抵达战场,看到的却是一句悬挂在城楼上的尸体。

她骗了他。

从她离开那日起,就没有想过回来。

这一辈子,她是唯一一个骗到他的女人。

既然不想回来,那就一辈子都别回来!

那以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不想她,也会宠幸别的妃嫔。

宫中渐渐传出一个怪闻。

陛下宠幸人的方式,就是与她分食一份膳食……

后来,他在韩唯口中得知了当初发生和亲一事的真相。

稷阳,野心不死的安王……

很好。

他命人秘密观察安王的一举一动,然后按照他的喜好,培养了一个处处顶尖的少女,送到他身边。

贴着他情趣喜好训练的少女很快博得了安王的宠爱。

据说,安王妃因此滑胎,险些性命不保。

可他顾不上了,直至派出的少女搜集完他谋反罪证,他痛快的处决了安王。

连带王妃,王妃家眷也一并流放。

安王临死前,他带着那个训练出来的少女去探监,少女柔弱无骨的攀附在他身上,笑着看向已是阶下囚的安王。

他却并未留意到,一旁的安王妃,眼神决绝怨毒……

只是,即便大仇得报,他心中依旧难平,那些抚不平的伤痛,只能靠着勤政来填补。

终于,他在未及不惑的年纪,死于积劳成疾……

濒死之时,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翠群少女,提着裙摆小跑而来,笑着问他:“你已大好啦?”

她曾自比为蝼蚁,也将他奉为神明。

可蝼蚁也有真心,也有爱人之心。

她是蝼蚁,爱一个人时,也会变成星光。

……

啪。

两本账册掉在地上,稷旻双膝跪地,握着玉簪的手轻轻颤抖。

桑桑……

桑桑……

天灯缓缓上升,照亮了头顶的黑暗。

临街的酒楼里,韩唯倚窗而立,醉眼迷离。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赶往山中竹屋时见到竹屋烧毁时的心情。

就像一颗心被掏空。

原本,他来这里是为放松,渐渐地,他开始盼着来这里。

想将她收房成了一个具体的念头。

只是,人越谨慎,越显古怪,往日他不上心是不曾被人发现端倪,上了心,反被王家女查到她的存在。

所以,她只能让王家女为她陪葬。

可谁想,王家女竟是枉死了。

她分明过得好的很……

啪!

手中酒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小二连忙来招呼,唯恐得罪他。

韩唯醉笑着,并不见怒……

街上人来人往,碧桃几次劝江慈回府,可她如丢了魂一般,从去年深秋至今一直如此。

“姑娘,您想放一盏灯吗?”

放灯?

江慈看向南城最高的灯塔,眼泪自眼角滑下。

今日上元节,街上人满为患,官府特令马车不可疾行。

然而,都已是夜晚,竟还有一辆马车自南城门驶来,一路狂奔,一路惊扰。

马车停在城南的灯塔之前,马车上下来一个腿脚不利的男人。

他背上背着弓箭,熟练的搭弓放箭,一道破风之声后,灯塔最上方的花灯被射下!

有人射灯!

惊呼声扰了江慈思绪,她怔然看着被射下的灯,忽然睁开人群,朝沸腾处走去。

男人一连射下好几盏,惹来一片围观。

他抬头望去,隐约能见不远处的观星楼上的那抹浅影。

男人蓄足力气,扬声大喊——

“臣不辱使命,誉王妃已安全回京!!”

随着他话音落下,江慈也已破开人群冲出来。

文绪穿一身褐色长袍,束起的头发微微凌乱,脸上也布着胡渣,就连站立时的腿脚也不便。

而他身边的马车上,弯腰走出一个明艳的少女。

她拢着披风,仰头看向灯塔方向,又从灯塔,看向摘星楼。

喧闹的街头,有人怔愣出神,有人失态狂奔。

“桑桑……文、文绪……”

江慈以为自己看错了,怔然走过来。

玉桑冲她笑了笑,看一眼文绪,他已走了过去。

看着来到面前的男人,江慈眼眶盈泪:“你……”

文绪浅笑:“我怎么?我死了,又活了?”

江慈忽然将他抱住,泪如泉涌。

文绪拥住她,低声道:“我的承诺,用不作废。对太子是,对你也是。”

——当日,太子于城郊救下江慈,失了一臂,文绪曾进宫拜见。

那时,他向太子承诺,江慈欠下的这条命,他用尽一生也会偿还。

太子等人出发前往云州之前,他找到江慈,告诉他这件事。

未免太子他们出意外,文绪将自己这条线埋成连太子他们也不知情的暗线。

若这世上还有一人知道关于缚骨山的事,那只能是江慈。

当年,稷旻领兵踏破古剌国后,曾重定疆域,那个密道也被发现了。

叔祖父江钧对此很有兴趣,专程去走了一回,十分详尽的描绘了一遍。

江慈便因此得知,在嘱咐文绪时提到了这里。

文绪出身低微,但交游广阔,这一世太子修漕时,防汛的工人也是他私下安排,保密作业的。

去云州之前,他特地带了许多上山下水好手,日夜兼程,在太子抵达之前,他们已探过山。

玉桑坠下时,落入河中,也是他第一时间搭救。

只是那时她身受重伤,救不救的回来都是难题,加之稷旻发了疯一样与古剌开战,气势如虹,他越发觉得,把人治好了带回来,或许能求个恩典。

听文绪三言两语道完,江慈早已泪湿衣襟。

文绪抬手为她拭泪:“如此,我也算还了她一个人情。”

前世,她以自己作局来保护江慈的人情。

繁华街头,两人久久相拥,引得旁人频频看戏,玉桑也看的直笑,一转眼,原本还在观星楼上的男人已至几步之外。

他该是很体面的样子,眼下发髻松了,脸也被寒风吹红,眼眶竟是肿的。

微微喘息间,白气氤氲。

他像是在接近一个如梦如幻的梦境,踩着虚浮的步子走过来。

直至跟前时,他仍然不敢碰她。

玉桑看着他,露出笑来:“我回来了。”

这一次,她走回来了。

千山万水,鬼门关,人间道,一步一步,走回来。

稷旻猛地将她抱住,几乎要将她融进骨血里。

“他们说,你走时留话,天亮前就回来了……”

稷旻泣不成声,双目猩红:“幸好,眼下天还没亮,否则,我会被你气死……”

热闹看了一半,有人坚守阵地,有人转身离开。

韩唯回到酒馆的雅间,笑着走向客席热闹处,拎起刚换上的满壶。

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他一口又一口,似要大醉三百场……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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