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炭火烧得正旺,发出一声哔啵轻响,却仍是无法烤热这阴冷的牢笼。
“沈少洲……”颜卿卿被迫仰着头,看着沈少洲眼中翻涌的情绪,微微发抖,脸色发白,双唇却鲜艳欲滴,仿佛寒风中的一朵娇花,“我就是你一直痛恨的颜太后。”
她说过的,端王一案结束后,就会向沈少洲坦白。
她不想再骗他了,可她?没有勇气当面与他说,于是选择了这种方式,让他旁听她与赵柏棠的交谈。
下巴上的力道倏然加重,她忍不住闭上眼,热泪划过脸颊,许是寒冷刺骨,又或者是心痛难耐,让她的坦白一开口便带了颤声:“非完璧之身不能进宫,你不必担心此生大夏再出一个颜太后。”
沈少洲死死地看着她,想起了那夜两人唇齿相接时她哭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攫住了一样,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他眼角发红,哑声问道:“这就是你这几日留宿宣平侯府的原因?”
骨头仿佛要被捏碎一般,颜卿卿咬着唇硬生生扛下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羽睫沾着眼泪,仿佛一对被雨水打湿的黑蝶,微弱地扑腾着双翅。
少女的泪水落下来,砸得沈少洲心头生疼,却无法浇灭那团火。他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间一点一点挤出来:“说话。”
颜卿卿连唇色也开始发白了,脸上染上绝望的神色,声如游丝:“是。”
她听着男人变得粗重的气息,等待着承受他被欺骗后的怒火,下巴上的力道一松,她转而被他猛地扯到怀里。
那一声轻轻的“是”,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沈少洲心脏,让他心头刹那间鲜血淋漓。
他紧紧地抱着她,用力得仿佛想要将她揉碎,融入到骨血中:“颜卿卿,我在你眼里就是这般狼心狗肺?!”
颜卿卿身体一僵,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于是沈少洲感到心脏上那把尖刀翻搅了一下,让他痛不欲生。
“我早就知道了,”他把脸埋在颜卿卿脖子上,颤声说道,“在顾骥带着你逃出京城后我就知道了。”
“你……你竟然……”颜卿卿喃喃道。
竟然已经知道了。
她感到了他的气息洒落在脖颈间,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肌肤,烫得她微微瑟缩。不过是细小的动作,却几乎要压塌沈少洲将近崩溃的心房。
“你不信我,”沈少洲声音里都是压抑的痛苦,他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有些茫然的脸,“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你却还不信我。”
颜卿卿呆呆地看着他:“沈少洲……”
“你要如何才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真意?”沈少洲把流云刀解下来,把刀交到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朝自己心口比划,“要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吗?”
吹毛断发的名刀,一出鞘还未碰到衣衫,便将沈少洲的衣襟割开一道裂痕,颜卿卿猛然回过神,一边把刀往回拉,另一只手朝他脸上扇去:“你疯了吗?!”
沈少洲被打得头偏去一边,手上力道一松,颜卿卿马上挣脱他的手,将流云刀扔开。
流云刀哐当一声砸到地上,让两人都稍微冷静了一些。
两人在牢笼中相对而站,仿佛两只困兽一般。
颜卿卿那一巴掌用尽全力,沈少洲脸上一阵火辣发麻。他缓缓地把头转回来,一脸狼狈,眼神脆弱地看着她:“我是疯了。”
当初赵柏棠趁着他去西疆收服府兵的时候,在京中发难,利用百花宴扣住颜卿卿,引出顾骥,牵扯出他刺杀德昭帝一案。颜卿卿为了保护他,放走顾骥,被赵柏棠送入大理石北狱。
赵柏棠让她在沈少洲与颜千钰之间选择救一人,她服毒假死骗过赵柏棠,被送回颜府,随后顾骥将她带出京城,与他会合。
那段时间颜卿卿昏迷了许多天,沈少洲日夜照顾,听到了她说的许多梦话,由此得知她?是重生的,只是大多时候她说的都是只言片语,许多事情他都不是很清楚,?仅仅只是确定她就是颜太后而已。
他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她甚至都已经为他豁出性命了,就算她是那祸国殃的颜太后又如何?她此生是他沈少洲的女人,这就够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听到这些,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认识了她,才知道原来她根本不是祸国殃的妖后。
她将他流放至南疆,是为了保护他。
她与赵梓枫之间没有情爱,结合只是为了助他稳固皇权。
那些被他凭一腔热血痛骂过的人,她后来都一个个收拾了。
她为大夏守了二十几年的江山,是无冕之王,可他其他人一样误会她,痛骂她。他错过了她的上一世,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等在她身边的是赵柏棠。
赵柏棠说得对,他配不上她。
当他听到她与赵柏棠提及上一世的事情时,他心痛她,他想着等她出来以后,他一定要抱住她,朝她认错,求她原谅的。
然而,当他听到赵柏棠与她的那些纠缠时,当他看到她伏在赵柏棠身上哭的时候,他心中的妒火不可抑制地腾升起来。
活人永远都比不过死人。
那一刻,他脑里只有一个想法:赵柏棠成功了。
赵柏棠了解她,正如上一世在所有人都误解她的时候,赵柏棠却能做那唯一发现珍宝的男人。
而他沈少洲,上一世莽撞进谏,让她为了保护他而将他流放至南疆。这一世,她明知道他是重生的,却也不朝他解释,甚至为了让他放心,将身子给了他。
从头到尾,她都在护着他,顺着他。
他既心疼她,又妒忌赵柏棠,想求她原谅,却又被妒火烧得失去理智。
“卿卿……”沈少洲觉得一双脚重如千斤,他朝颜卿卿踉跄两步,忍不住跪了下来,双臂环着她的大腿,贴在她身前,抬起头看着她,眼中血丝交错:“我错了,你相信我……我?愿你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为你付出性命,你为什么不信我……”
颜卿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