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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社会死题(2 / 2)

“反对。”哥廷根·赛缪说,“不能自辩。”

“不,”布鲁斯说,“我的当事人并非就案件进行自辩,而是针对对方律师公开而严重的歧视言论发表意见。”

“反对。”哥廷根·赛缪说,“和本案无关。”

“那么你先道歉。”布鲁斯说,“如果你道歉,收回琳达是一只狗的言论,我保证不再谈论歧视问题。”

哥廷根·赛缪显然不乐意收回这句言论,否则就意味着琳达可以出庭,那可是节外生枝。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但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大家都没说话。贝尔特姆·罗彻法官沉思了两三秒钟,“好吧,你继续,柳杨先生。”他说。

“我对哥廷根·赛缪律师的歧视表示愤慨。”柳杨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足够所有人听清楚,“在本案的审理过程中,琳达已经被十二家权威机构做过十六次基因检测,所有检测都表明琳达是一只狗。一审法院和二审法院也据此做出判定,琳达不能出庭,当然也不能结婚——对不起,这和哥廷根·赛缪律师的歧视无关,而我不能就案情自辩,所以我收回这句话,请从庭审记录中删除。”

他扭头对簿记员说,“请删除。”然后接着说,“但是,我仍旧认定哥廷根·赛缪律师有歧视。事实上,我不知道法院援引了哪一条法律,能够理所当然地认可那些基因生物学家的结论。法律从未清晰地规定,以生物学上哪条规则作为判断一个个体是否为人的依据,而只是含混地用‘自然人’‘社会人’之类的词语草率地一语带过。无论是‘自然人’还是‘社会人’,它的基础单词都是‘人’,所以,如果‘人’没有被定义,‘自然人’或者‘社会人’当然也就没有被定义。这件事情在基因编辑盛行的年代已经被广泛争论过,但那次争论随着基因编辑被简单粗暴地禁止而终止了。”他看着哥廷根·赛缪,忽然问道,“赛缪律师,您要反对吗?”

“反对。”哥廷根·赛缪说,“和本案无关。”

“反对。”布鲁斯说,“和对方律师对当事人的歧视有关。”

贝尔特姆·罗彻摇了摇头,眉头紧皱,仿佛很犹豫,终于说:“请继续吧。”

“从生物分类学角度,人属于真核域,动物界,后生动物亚界,后口动物总门,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羊膜总纲,哺乳纲,兽亚纲,真兽次亚纲,灵长目,真灵长半目,直鼻猴亚目,人猿次目,狭鼻下目,真狭鼻小目,人猿超科,人科,人亚科,人族,人属,人亚属,智人种——真够复杂的。”柳杨说。

大家被他一连串的术语搞得目瞪口呆,说实话,基本没有人能搞清楚他说的那些古怪的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哥廷根·赛缪也不例外,居然忘了提出反对。

“可是,这一切听起来很高深,却从未被真正地界定过。”柳杨摊了摊双手,表示很遗憾,“吉恩·拉马克认为,物种只是一个人为的概念,事实上根本不存在——”他顿了顿,“好吧,拉马克不足为凭,那么我们看看达尔文怎么说,达尔文干脆拒绝为物种下一个定义。他在《物种起源》中写道:在物种和变种这些名词的定义还没有得到普遍承认之前,就来讨论什么应该成为物种,什么应该成为变种,乃是徒劳无益的。有些博物学家认为亚种已很接近物种,但还没有完全达到物种一级;在物种和亚种之间,的确还没有划出过明确的界限;此外,在亚种和显著的变种之间,在较不显著的变种和个体差异之间,也未曾划出过明确的界限。”

“所以,”他接着说,“路易斯·马格纳对此评论,对达尔文来说,一旦有机生命被看作是一个在极长的时期内一边改变、一边分化的产物,‘物种’这个概念就成了相当任意的了。从进化的观点来看,它仅仅是为了较方便地指代那些由比较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个体形成的群体而已。”

“约翰·格雷格说,物种只是人们给特定类群的生灵所取的名字罢了,人们给物种所画的线也不代表任何生物学的基本分界点,因此,物种仅存在于人的大脑中,不过是一种命名抽象或精神抽象。奥多西厄斯·多布赞斯基说,分类的范畴是学者为了自己的方便而设计的结构,在这种意义上,它们有时候被认为是武断的或主观的。”

他抛出了一个接一个的人名,“乔治·布封,知道乔治·布封吗?他曾经说过很多胡话,但他在《自然史》第一卷中倒是说过一句良心话。他说,物种不是真正的实体,物种只不过是分类学家想象出来的产物,实际存在的只是个体,而且我们有时可以发现介于两个所谓区别明显的物种之间的个体类型。”

词语从柳杨嘴里连续涌出来,说了这么多之后,他也许感到有点口干舌燥,停了下来,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哥廷根·赛缪,哥廷根·赛缪正有点神不守舍,并没有说话。

“至于乔治·布封那些胡话,我们也不妨听一听。”柳杨继续说,“他和另外一些人认为,生殖隔离是物种之间的界限。但在今天谁都知道,群体之间能否相互配育在技术上是难以确认的,特别是在基因编辑技术条件和跨性别婚姻制度下,所以,分类学家不得不主要根据形态学的差异程度来进行决断。”

“还有,”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悠,似乎想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尼古拉斯·巴顿等人已经指出,如果我们坚持严格的生殖隔离概念,那么一个无性繁殖的群体里每个成员都是一个分离的‘种’,因为他们无法和任何一个其他个体进行交配。尽管许多生物学家号称可以用生殖隔离来定义物种形成,但仅仅是号称罢了,而在实际中,物种的定义通常是基于形态的。”

“当然也可以非要坚持用更数据化的东西来区分,比如基因,那显得更像一回事。”柳杨还没有说完,“尼古拉斯·巴顿就认为,一个个体的核糖体rna序列与另外一个个体的另外一条核糖体rna序列的一致性低于97%,那么它们是不同的种。但问题是,为何这个标准是97%?将某个特定的差异值作为不同物种的分界线,显然是尼古拉斯·巴顿先生将自己当作了上帝的一种武断表现。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在任何法律文件中看到将这个数值作为分界线的条款。”

“另一个人,理查德·道金斯,”他再次在空中伸出手指摇晃着,“他的说法略有不同:两个个体同种的充分必要条件是,它们有同样数目的染色体,以及每个染色体具有同样数目的核苷酸。但事实上,有些物种的不同种群之间,染色体数目是高度变异的,而种群之间仍旧可以交配,植物的多倍性现象极为普遍。”

柳杨耸了耸肩,扬了扬眉毛,盯着哥廷根·赛缪,仿佛在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意见。

哥廷根·赛缪有点紧张,伸出手向贝尔特姆·罗彻法官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大概意思是说柳杨完全可以对着法官说,不用对着自己。但柳杨没有理会他的手势,反而冲着他把眼睛瞪得滚圆,好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吃惊于他竟然没有提出反对。

“还有一些其他的物种概念,强调进化,强调生态,强调系统性,强调社会性,强调宗教性,强调情感和认知等等。但无论强调什么,都从来没有人曾经找到过一条明确的界限,可以说界限这边就是人,而界限那边就不是人。”柳杨继续。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反问道,“生物的演化是一个连续统一体,在一个连续统一体中,划一条界线是不容易的。这条界线究竟划在哪里才合适呢?任何拥有基本生物学知识的人都知道,演化来自基因的突变,而基因的突变是没有方向性的,你不能确定它在走向天堂还是地狱,它可能变好也可能变坏——当然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本身就是个问题。事实上,当类人猿的基因发生了某种突变,从此以后,这个类人猿就莫名其妙地被生物学家称作了人。”

“而倒过来,如果有一对人类夫妇生出的孩子发生了基因突变,在这个连续统一体上发生了反方向的变化,”他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大大的横向摆动,似乎想要表示什么是反方向,“从而,恰好和他的远祖——那头类人猿——的基因一模一样,又有谁会把这个孩子叫作类人猿而不叫作人呢?”

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说话。

柳杨满脸的皮肤似乎都皱了起来,显得很为难,“天哪,那可是个孩子,虽然体毛多了一点,但却是个孩子,一对人类夫妇生下的孩子!还是——我应该称之为一只小猩猩?”

“只是基因突变而已,只是一种罕见的基因返祖疾病而已。”柳杨又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我们善良的人类,对了,还有我们善良的上帝,难道不应该怀着悲悯的目光看着这个孩子,留下难过的泪水并用更加温柔的手段来照顾他吗?难道我们应该心安理得地说,基因检测证明这个孩子的基因更接近某种非洲猩猩——即使得到全世界所有基因机构的确认——因而就应该把他送到圣伍德国立动物园吗?哦,天哪,你们去过圣伍德国立动物园吗?那里条件不错!”他的脸上露出了询问的表情。

“好吧,就算动物园条件不错,”他说,“难道我们就要以此为理由,从那个刚刚生出孩子的人类母亲手边把孩子夺走吗?仅仅因为孩子身上的体毛比较多!”

“我知道,这也不足为奇,你们干过这种事情,一直到二十世纪还在干,还把一些人放在动物园里,甚至世界博览会上,就为了看看那不同寻常的肤色、体毛、乳房和屁股!”他双手比划着,好像是个很大的屁股,“记得纽约布朗克斯的奥塔·本加吗?记得辗转欧洲的萨拉·巴特曼吗?记得巴黎热带花园、布鲁塞尔刚果村和圣路易斯野蛮人奥运会吗?而首个提出禁止此类行为的人居然是希特勒,当然,他只是觉得干掉他们就行了,没必要展览。”

柳杨停顿下来,环视了一圈,像是个将军在环视自己的士兵,而士兵们都无精打采,“所以,所谓的生物学分类,不过是依靠极小概率理论而勉强生存的一种臆想罢了。”

“也许几千年前柏拉图所说的话更有道理一些:物种是一种比构成它的个体更深层次的存在。”柳杨撇了撇嘴,“很幸运,这个叫柏拉图的家伙恰好说过这么一句不知所云的话,而你们恰好莫名其妙地崇拜这个家伙。这句话要不是柏拉图说的,而是奥利弗?温德尔?霍尔姆斯说的,我就不会引用了,免得被你们抓住小辫子。”

但哥廷根·赛缪还是抓住了小辫子,或者仅仅是从柳杨连珠炮一般的话语中反应了过来,“反对。”他说,“和本案无关,和本案无关。更深层次的存在——柳杨先生在讨论灵魂。”

“那可是柏拉图说的。”柳杨重复了一遍,并加强了语调,“哦对了,奥利弗?温德尔?霍尔姆斯也说过些什么,让我想想——”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了,他说:‘对全世界来说,我们不需要等待那些堕落的人犯罪,不需要让他们因为愚蠢而挨饿,社会可以阻止那些明显不适合繁衍后代的人……愚蠢的人延续三代就足够了。’如果你们喜欢这样,那么,这位人类夫妇生下来的基因突变的类人猿婴儿,就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哥廷根·赛缪很紧张,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但显然不是因为像柳杨那样口干舌燥,“反对,”他说,“即使是柏拉图说的,也和本案无关。奥利弗?温德尔?霍尔姆斯同样和本案无关。”

贝尔特姆·罗彻法官冲柳杨伸了伸手,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我还要提醒您,尊敬的哥廷根·赛缪律师,”柳杨接着说,“灵魂同样没有定义,那只是一些人为了给自己的胡言乱语圆谎而编造出来的一个含混的概念,或者,您想要在这里,这样的一个法庭审理的现场,做出一个关于灵魂的定义吗?”

哥廷根·赛缪又咽了一口唾沫。

“更深层次的存在——最多讨论一下意识场而已,和灵魂有什么鸟关系?”柳杨说,“这是物理,物理,你学过物理吗?”他问哥廷根·赛缪。

“和本案无关。”哥廷根·赛缪说。

“意识场是一个物理概念,可以被预言、被检测、被验证,和灵魂这种语焉不详的东西完全没有关系。”柳杨说,“算了,不跟你解释了,反正你也不懂。”他扭过头去找簿记员,“请把这一段删掉,没必要把哥廷根·赛缪律师的愚蠢记录在案。”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教给你一些常识,不是想要刻意暴露你的愚蠢。”柳杨对哥廷根·赛缪接着说,“从生物学角度看,从来没有哪个科学家能够真正地定义什么是人,而从法律角度看,也从没有哪条法律条款引用过任何生物学理论来定义人。这不能怪法律,那些生物学定义都是不清不楚和争论不休的,从来没有达成严谨的结论,更不用说广泛的一致性了,所以没有办法被引用。”

柳杨的神色很严肃,“总而言之,很明显,哥廷根·赛缪先生,你将琳达称之为一只狗的行为,其中包含了严重的毫无根据的猜测和可憎的自以为是的武断,仅仅因为她身上那些黑白相间的茂密毛发和你身上稀疏细短的金色毛发不同!”

“换句话说,你对案件对方的当事人发表了歧视性言论,而作为律师,你应该清楚,在赫尔维蒂亚,在任何地点发表任何类型的歧视性言论都是不可容忍的,不要说在法庭上了。”柳杨继续说。

哥廷根·赛缪在紧张地思索,脑力活动如此剧烈,以至于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说实话,他觉得柳杨的话东拉西扯、似是而非,但一时之间却无法反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中最大的短板就是学习不够努力。

“歧视,歧视。”旁听席上有人喊,声音不太大,却足够大家听见,当大家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说话的人马上闭嘴了,眼睛投向了天花板,好像在天花板上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贝尔特姆·罗彻法官赶紧拿起法槌,使劲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声音,“安静,安静。”他说。

“好吧,”他显然有点犹豫,但终于还是接着说,“哥廷根·赛缪律师在法庭上公开发表对案件对方当事人的歧视言论,逐出法庭,由他的次席律师代替他完成下面的辩护过程。”

像刚才休伊斯大喊大叫的时候一样,贝尔特姆·罗彻法官转头向法警示意了一下。

两个法警走过去,试图将哥廷根·赛缪律师带出了法庭。

哥廷根·赛缪倒没有像休伊斯那样大喊大叫,而是抿紧了嘴唇,他的面庞变得惨白,甚至透着些青色。

旁听席上忽然响起了一片掌声,同时也响起了一片嘘声,两股声音交汇起来,使法庭显得很不严肃。

贝尔特姆·罗彻法官再次拿起法槌,动作很快,甚至有点手忙脚乱,更加使劲敲了几下,旁听席安静下来。

“不过,您的话并没有打动我,”贝尔特姆·罗彻法官对柳杨说,“我也不想再听总结陈词了,对方的律师已经因为不可饶恕的歧视行为被逐出法庭,而您的律师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说。所以,我打算使用法官的自由裁量权,宣判您败诉。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否则,赫尔维蒂亚的法律体系将会坍塌。”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起了法槌。

“琳达还没有出庭。”柳杨说。

“这有意义吗?”贝尔特姆·罗彻法官愣了一下,问道,“你确定这有意义吗?”

柳杨盯着他,不说话。

“为什么你在一审二审的时候不做这些事情?”贝尔特姆·罗彻法官问。

“因为现在人多。”柳杨说,伸手指了指旁听席,“还有直播。”他又指了指旁听席后面的媒体摄影机。

贝尔特姆·罗彻法官不说话,想了一会儿,终于说:“好吧。”然后向法警挥了挥手。

很快,琳达被法警牵着走进法庭。布鲁斯走过去从法警手中接过了狗绳,牵着琳达走向证人席,琳达站在了柳杨脚边。

“反对。”哥廷根·赛缪的次席律师,赫赫迪娜·姆利小姐站了起来,“证人席上不能同时有两个证人。”

“这么说,”布鲁斯说,“您认为琳达是人?”

赫赫迪娜·姆利小姐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砰”的一声坐了回去,显然带着怨气。

“反对——”贝尔特姆·罗彻法官也犹豫着,没有说完后面一半的话,“有效”或者“无效”,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柳杨先生,我要宣判了。”

“我要询问新的证人。”布鲁斯忽然说。

“询问?新的证人?”贝尔特姆·罗彻再一次愣在那里,扭头看了看琳达,法槌还举在空中,“可是——”他说不下去。

“我只问一个问题,尊敬的法官大人。”布鲁斯说。

贝尔特姆·罗彻的法槌仍然无法落下,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轻轻放下了法槌。

“只能问一个问题,”他对布鲁斯说,“而且,是对这个——生物,不是对柳杨先生。”

“是的,这个问题很简单。”布鲁斯转身蹲下,对着琳达,轻声地问:“你是谁?”

那只狗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布鲁斯,两只眼睛乌黑乌黑的,深不见底,目光中似乎透着某种忧伤。

“我是琳达。”她说。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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