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回家养胎，你就同意了！皇上可真够怜香惜玉的！哦，还没恭喜皇上，就要当祖父了！”一声一声，如游丝轻弱，却很冰冷，很恨。
她怨怪卢氏偏心，却始终做不到恨她，只能恨同意楚莹回娘家的赵胤。
赵胤只觉自己无辜的很，居然也被她恨上，还讽刺他老，突然也来了气，“又不是朕把你们抱错！又不是朕故意让你看到她们！你冲朕发什么脾气！朕这么忙都抽时间陪你出来，你别不识好歹！”
还有句话他没说，不管当初是无意抱错了两个孩子，还是楚莹的生母故意而为之，楚莹那时候才多大，怎么也怪不到她头上，她对楚莹的恨意实在太强烈！仿佛当初就是楚莹自己把她们调包了似的！
但她分明对养母一家很有感情，又怎会这么浓烈的恨着楚莹？她到底在恨什么，恨楚莹原本一个乡下土妞成了齐王正妻？而她好好的侯府千金却成了他这个老皇帝上不得台面的小老婆？！
楚菱冷冰冰地说，“皇上别把自己说的好像多真心似的，不过是见色起意，想睡我罢了，睡完了就可以随意抛弃！”
赵胤的脸，顿时如乌云密布，眼神冷酷阴沉，他忍耐着，冷冷说，“朕不想跟你吵！回宫！”
回就回！
赵胤开了门，正好小二端着茶点要敲门，冷不丁迎上一张修罗似的冷脸，吓得浑身一哆嗦，托盘都差点翻了。
秦治跟着就出现，一看到那两人神情都很难看，立刻垂下眼，只默默地跟在后头，大气不敢出。
套好马车，赵胤掀了帘子坐进去，楚菱一屁股坐在车辕上，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秦治有点为难，赵胤很快就掀开帘子，冷斥道，“进来！”
楚菱跟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一张小脸跟冰块一样。
赵胤刷的就放下了帘子，“回宫！”
马车很快往皇宫的方向驶去，谁也没留意前面不远处一个十七八岁丫鬟模样的女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东西都掉了也顾不上，看到马车走远，也匆忙上了马车，往城东的方向去了。
马车停在一处三进宅院的角门外，丫鬟下了马车就进去，步履匆匆地往里走，一路所经过之处，皆有翠竹葱葱，花木与溪流掩映，亭台楼阁，池沼山石林立，虽只是个三进的院子，额外有处园林，占地甚广，布置的很是明秀雅致。
绕过游廊到了后院，就见一四十来岁的嬷嬷扶着一个美貌妇人从正屋出来，似乎正要往花园去，身后跟了数名婢女，有拿伞的打扇子的端水拎吃的拿软垫带披风的，看着让人咋舌的很。
那嬷嬷的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传来，“……蕙嫔被废去了行宫，楚淑女也成了洒扫宫婢……宫里暂时也没谁格外受宠了……”
而那妇人，看着约莫三十来岁，五官明朗大气，眼神沉静安宁，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看着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只是低头摸着高高隆起的肚皮时，会浅浅一笑，眼神也柔和些许。
“安如？你不是去给夫人买张记的点心吗，点心呢？”那嬷嬷一眼瞧到安如停了刚才的话，眉心已微微拢起，实在是这个叫安如的丫头神色间的慌乱掩都掩不住，而她素日却是个最稳重的，能叫她都失态，必是有什么大事。但夫人现在月份大了，可受不得任何刺激。
安如叫那嬷嬷的眼神一锁，轻轻抖了抖，垂下眼帘掩住她的不安，呐呐道，“奴婢内急，忘了拿，还，还在车上。”
“这孩子……”那嬷嬷失笑道，“难得见她也毛毛躁躁的，竟是这个！你快些去吧，我替你去拿。”
“是，谢嬷嬷。”
安如福了个礼，正要退下，那美貌妇人慢悠悠开口，“慢着。”
那嬷嬷微微一惊，“夫人……”
“我什么事没经过，有什么可怕的，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必避着我。”她语气不疾不徐，很有些目空一切的高傲，“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一行婢女齐声应道，悄无声息训练有素的退下，叫人很难相信一个普通富户家竟有这等严整的规矩。
安如上前走到妇人另一侧扶住她，慢慢地，轻轻地把她刚才看到的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妇人的反应，生怕她有什么受刺激而难过痛苦的表情。
但是，她似乎多虑了？
“你是说，一个小厮给皇上脸色看，皇上看着很生气？你确定是一个小厮，或是太监？”妇人慢声问。
安如抿了下唇，说，“那个小厮生的唇红齿白，虽然没有喉结，但胸脯也没隆起，奴婢一下也辨不出是男是女。”
妇人轻轻笑了声，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她望了眼湛蓝的天空，“嬷嬷刚才的话也隐瞒了一二吧。”
那嬷嬷脸色变了变，“夫人……”
妇人道，“我早说过，任何事都不必瞒着我，否则会影响我的判断，而嬷嬷总是自以为为我好而刻意隐瞒，既然嬷嬷实在不能按我的要求办事，我这里也就不需要嬷嬷了。”
她说这话时，神情仍是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情绪，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却叫那嬷嬷受了惊吓般，立马就跪下了，“夫人恕罪！老奴实在是担心夫人的身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夫人已经八个月，正是最危险的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老奴万死难以赎罪啊！”
“嘘！小声些，别吵着孩子。”妇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放在肚皮上，感受着孩子和她的互动，脸上有了浅淡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肚皮渐渐安静了，妇人笑意敛住，“想好了吗？”
那嬷嬷头上已经全都是汗，背上也是涔涔汗意，但她不敢去擦，嗫嗫喏喏地说，“回夫人，那楚淑女被禁足期间，皇上每日都会去看她，并且留宿好几晚，但一直都没有让她侍寝，故而宫里才有那等传言，楚淑女被贬为宫婢，洒扫各宫后，也是去的乾清宫，暂且和宫嬷嬷住一起，听说祁六私下很是照顾她，还是把她当主子一样看待的。”
“早早说清楚不就好了。”妇人道，“起来吧。”
“谢夫人。”
那嬷嬷起来后，才敢去拿帕子擦了下汗，见妇人伸出手，立刻扶住她，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看来，安如看到的，跟皇上吵架的，应该就是这位楚姑娘了。”妇人迈着小步子慢慢往前走，眼神凝了凝，敢跟皇上吵架，确实不容小觑，连她都不敢呢。
会不会是第二个淑妃呢？
那也不怕，淑妃不照样失宠了吗。
“对了夫人，还有一件事，您的表侄儿，先前就去了储秀宫伺候楚姑娘，不过楚姑娘去了乾清宫后，他还在储秀宫待着。”
“哦，这样啊，挺好啊。”妇人说。
楚云诚自从赵胤跟他说了让给楚蓁退亲后就一直有些不安，挨到半下午干脆告了假先回府，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五十出头，自从儿子媳妇跟着相继去世，除了这孙女，她什么都不在乎了，万事不关心，整日乐呵呵的，反倒是身子骨日渐硬朗起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一丝银发也看不到。
她此刻笑眯眯地坐在院子里，听着楚蓁给她念游记，看着小丫鬟们踢毽子，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待听到下人来禀说楚云诚要过来，眼睛眯了眯，又笑呵呵道，“快请侯爷进来。”
等楚云诚过来时，老夫人已经在屋里坐好，丫鬟们上好茶点，鱼贯而出，屋里就剩个老嬷嬷和楚蓁。
“给母亲请安。”虽说和嫡母只有面子情，不过嫡母曾经也未苛待他和姨娘，楚云诚还算敬重她。
“老二快坐。”老夫人一直笑眯眯的，却不肯主动问他怎么这会儿过来，闲话两句后，还是楚云诚先开口，“母亲，儿子有要事跟您商量。”
老夫人便也神色一肃，让楚蓁和老嬷嬷下去，楚云诚却犹豫了下，说，“让蓁姐儿留下吧，这事和蓁姐儿有关。”
老夫人的表情立刻变了变，待嬷嬷下去，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可是蓁姐儿的婚事？”
如今楚蓁在家守孝，等闲不出门，和她有关系的，除了婚事她是在想不到别的。
楚云诚点点头，老夫人就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云诚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楚蓁，心里先赞了句她沉得住气。
“今天上午，皇上忽然过问起蓁姐儿的婚事，说是汪景非徒有虚名，并非良配，让咱家退亲。”他见老夫人脸都白了，心知她和自己开始一样也是想歪了，立马又说，“不过皇上又说，会另外择一良婿给蓁姐儿。”
差点晕过去的老夫人这才缓了口气，拉住给她顺气的楚蓁，仍是面有忧色，“皇上怎么会突然问起蓁姐儿？那汪小公子怎么就徒有虚名，非良配了？”
而且，她忧心的看了眼垂眸不语的楚蓁，就算汪景非不是良配，可万一蓁儿已经心系于他了呢？
这也是楚云诚困惑的地方，除了那位楚淑女，楚云诚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跟皇上提楚家的女儿。
难道她真的是他亲生女儿，并且很了解楚家？
可他查了这么些时日，还什么消息都没有。
而且，若她是他和卢氏的女儿，怎么会长的那么像“她”？
“儿子也不知道缘由，但儿子相信皇上的话。既然皇上都说汪景非并无实干之才，恐怕……”
被楚蓁婚事的变故惊得慌了神的老夫人慢慢冷静下来，如果这是皇上的原话，那就是……
她和楚云诚对视一眼，“汪家如果再没有出息的子孙，就到头了。”
“儿子也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