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
“老夫我也是捡了条命啊,不过也多亏了你,如果让毒雾再多持续一会,如果雾之王再多活一会,我可就必死无疑喽。”
“呃……啊……嗯……活着就好。”
我有种非现实感,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你说的雾散了是指……?”
“字面上的意思,如你所见,雾……笼罩了这里十多年的雾,终于散了啊。”
族长的脸上满是感慨和感动,泪水润湿了他的眼眶,这其中是不加掩饰的感激。
“但是,火灾呢?”
“…………”
他脸上掠过一丝阴影,然后摇了摇头。
“这已经不必担心了,那时强风带走了一切,灰雾也好,火焰也好,雾妖也好,全都消失了。”
“但你们的村子……”
“只要人还在,什么时候重建都不晚,何况我们终于可以迁回镇上了。”
“但是……你的族人……溃面人们……”
“………………”
他终于难以掩饰哀伤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汇入他变得稀疏的长胡子里。
“难道说——!?”
“不,不是的,年轻一辈们,孩子们,妇女们,大部分都活下来了,壮年男丁们也存活了近半,这都是多亏了你们。”
“那其他溃面人——”
“……他们的牺牲都十分英勇,每个人都早早做好了觉悟,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那,其他人呢?”
“你是指其他的神使大人们?”
“当然。”
“…………菲丽丝大人还活着,她是受伤最轻的,在火场中的米詹大人万幸只受了轻伤,被族人们及时抬了出来。”
“那布克——
“就在你醒来前不久,布克大人也脱离了危险期,他的身体意外的皮实。”
“…………”
菲丽丝,米詹,布克,都活下来了。
那也就是说……
杰丽娜她……
“杰丽娜大人……她直接遇上了雾之王,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抱歉。”
“…………”
我感觉一阵口干舌燥,终于看到蓝天而产生的好心情也消失了。压抑已久的懊悔从我心中腾起,这说到底是我的分析失误导致的,如果我能早一步找到伊恩,或者一开始就守在森林里等着伊恩来,再或者从最初就把透辉石当武器使用,就绝对能大大减少牺牲人数!我本该考虑得更周全,我本该保护住更多人,我本该——
“族长,我——”
然而他挥了挥手,止住了我的话头。
“我已经……我们已经十年,十年了啊,活在这片灰雾弥漫的天空下,活在被雾墙隔绝的牢笼中,在剧毒的污染中苟延残喘……的确,我们损失惨重,我们付出了绝大的牺牲,过半的战士都步入冥土,我也为此悲伤,但…………”
虽然老泪纵横,但他依然露出了笑容。
“……说真的,看到这碧蓝的天空的这一刻,身体被明亮的阳光照到的这一刻,就感觉……经历的这一切苦难,全都无所谓了。”
“…………”
“谢谢你,谢谢……你已经做得非常非常好了,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不,我……本能救更多人——”
“你已经救了很多很多人了,谢谢……谢谢……抱歉啊……我这样的老头子……抱歉,这种时候,我除了‘谢谢’,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让族人们牺牲的是雾妖……你是打败雾妖的英雄,真正的英雄,我们的感激之情千言万语也无法说尽……所以,请不要自责。”
“请你千万不要自责”——族长如此反复强调。
不要自责。
不要自责。
不要自责……
……那是不可能的吧?
现在自责没有意义,我是知道的,但污浊的某物依然在鞭笞着我的心。
“英雄”……吗?
我配被冠以这个称号吗?
答案大概是“不配”吧。
曾几何时,我憧憬着史诗传说中的英雄。
不是被同伴环绕的正统英雄,而是独来独往的孤胆英雄。
行于黑暗,以一己之力拯救所有人,不求回报或赞美。
或许很愚蠢,但也确实很浪漫。
因为不用把别人卷进来,所以也不必担心有人为自己而死,如果每次都能做到这样……那该有多好?
大脑乱作一团的我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然后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看去,我床边的地板上有一只……毛毛虫?
啊,不是毛毛虫,而是用被子裹成毛毛虫形状的人。
菲丽丝的脑袋从被子顶端露出来,一头长发散乱在地板上,双目紧闭,睡得很沉。她的睡颜是如此沉静,如此美丽,甚至让我一时间忘却了满心的忧郁。
“她这是……?”
“菲丽丝大人在火场中救出了很多人,而且你击杀雾之王昏迷后她一直在照顾你,帮你换衣服,上药,擦身体……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这么快醒来。”
“……多谢她了。”
我久久地看着她的睡脸。
仅仅是这样就让我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真是奇怪。
族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或许这话由我说可能有点自大,但……我活了几十年,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只有一条,是放诸四海皆准的。”
“是什么?”
“只要继续活着,总能遇上好事的。”
“…………哈,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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