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颠簸的马车上对奴马草原之事作了个简单的探讨,并计划了接下来的行程。说话间,我撩起车内帘子,远目而去,只见暮色四合,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街边房屋屋檐下挑起灯笼,朦胧的光与暮色融合,安静之极。
夜晚,就要来了。
回到尊王府上,雨霖婞与我们分开,以王府贵客身份去尊王那里赴宴详谈今日之事,她带来的墨银谷弟子如今都驻扎在城外,只待她谈判达成便可听侯调遣。
洛神和雨霖婞追逐这些物事许久,且都是做事果断之人,拟定计划是明日便动身前往奴马草原,我如今也被卷了进来,且不说如今与这两人熟稔,舍不得离开,单单是为了昆仑和娘亲,我都要去那奴马草原走上一遭。
随意用过晚饭,我在长丰苑里散步消食,走到门口,便见绍景手中捧着一个食盒自我苑前经过,一边走,一边还不住叹气。
我上前叫住她,绍景转过身来,脸上敛着淡淡愁容,道了声:“师姑娘。”
我打量着她手中食盒,道:“这是?”
绍景回道:“这是洛大人的晚膳。今日我按时送将过去,待到晚些时候去收空食盒的时候,却发现食盒搁在台子上,动也不曾动,只得又将它提回来了。”
我眉头微敛,却听绍景解释道,原来洛神孤身惯了,不喜与他人共餐,也不愿其他人进到她的玉砌园里,下人们便将准备的饭菜拿食盒装了,趁热端过去,搁在洛神院子里的石台上,洛神自会取了去。《探虚陵》转载请注明来源:
这副模样我再熟悉不过,原来洛神她竟是犯病了。
她定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间房里,犯了寒疾,难忍的痛楚令她痛不欲生,而这屋子里的狼藉,便是她难耐苦痛的见证。在楚王妃陵墓,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彻骨的寒意,宛若掉入无尽的冰冷深渊,只盼来日再无此等遭遇,却不想这平素清冷的女子,隔些时日便要经历一次,又该是怎样可怜。
我叹口气,将那因精疲力尽而沉沉睡去的女子扶下躺平,替她掩好被衾,掌了灯侧坐在她身边。
昏黄烛光下,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她,那平日里静如深潭的眸如今闭得紧紧的,我发现她的睫毛原是极长,此时灯下瞧来,为她平添了几分娇柔,忽然无端地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下意识地伸手在那冰凉的面具上描摹,指尖流转下,带起阵阵酥麻。
流连间,心里蓦地冒出一个念头来,不知现下,我能否看看她的脸。
我为心中这个想法感到颤抖不已,举着烛灯凑近,伸手轻轻摸到了她面具旁的结扣,我知道,只这般轻轻一拨,便能窥得她的容颜。
此时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心里到底是有多渴望看见她的面容,她就像一个谜,我心痒难耐地想知道她的谜底。
恍惚中想起西域原是有个美丽的女子,久居深闺,她的丈夫只在晚上过来陪她,却从不愿她掌灯,是以女子从未见过她丈夫的容颜。一日晚上那女子再也忍不住,举着烛凑近去瞧她丈夫的面貌,她丈夫被烛泪滴醒,惊讶地望着她美丽的妻子,随即在破碎的约定中,化作青烟而去。
我叹惋,不知道我瞧了她的容颜,这美好女子会不会同那个传说一般,化作青烟,叫我抓也再难抓住。
我犹豫着,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不由得想起前些时日子她在墓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得是美是丑,好歹不过是个皮囊,死了化作白骨累累,还有什么可言?”
化作累累白骨么?我喃喃道:“什么白骨,都作他想,我……只是……只是想瞧你一眼罢了。”
低喃中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安静的眼眸。
洛神的眸隐在火光中,定定地锁了我。
“我……我可什么都没做!”我见她忽然之间睁开眼,目光瞬也不瞬地将我望着,连忙挪开身子,离她远些,却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这开脱之词,明显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洛神轻声道:“做些什么?”声音隐隐透着一丝疲惫,双手撑床便要起身,我连忙伸手托住她的腰间,将她扶在床头靠好。
“你现在好些了么?”我不敢瞧她的眼睛,接着道:“我做了些饭食,你权且吃点,还热着呢,吃了身子会暖和些。”
“我没气力。”洛神瞥我一眼,懒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