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从我懂事起，就知道我的父母经常吵架，甚至是打架。我开始还会觉得害怕，逐渐地却麻木了，每次他们吵架，我就会自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在我七岁那年，我爸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经常不回家过夜。有一次，我爸晚上没有回家，我妈竟然把我跟一条卡斯罗犬一同锁在狗笼里！
“那条狗是我舅舅的，当时他要到外地出差，要去半年，所以把狗暂时寄养在我们家里。我不喜欢狗，也害怕狗，所以我爸就买了一个狗笼，平时把狗关在狗笼里。
“跟那条身体比我还大的恶犬一起被关在狗笼里，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噩梦，哪怕到了现在，事情过去三十四年了，但每当我想起当时的情景，也会心有余悸，我甚至还经常在梦中梦见那条恶犬撕咬我。”
众人听得呆若木鸡。世界上竟然会有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狠毒的母亲？
胡春秀轻轻地吁了口气，继续讲述自己噩梦般的童年。
“再说当时，第二天早上，我爸回来了，看到我被关在狗笼里，连忙把我放了出来。接着他跟我妈又吵了起来，他骂我妈是疯子，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我妈则对他说，如果他以后敢再去见那个狐狸精，再不回家过夜，就会再次把我关进去，直到那条狗把我咬死为止。我当时听到我妈的话，真的好害怕，害怕得当场就小便失禁了。”
赵庆华从来没有想过母亲的童年竟然如此悲惨，呜咽着声音轻声道：“妈……”
胡春秀向赵庆华看了一眼，凄然一笑，接着讲述。
“我爸虽然跟我妈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但他不忍心看到我被我妈虐待，只好继续和我们一起生活。可是，不久以后，他还是决心离开这个家，去跟那个女人过日子。他后来告诉我，那天他本来想把我也一起带走的，但一来因为他在外面的那个女人不喜欢孩子，二来他怕如果连我也被带走了我妈会疯掉，而且他认为我妈上次把我关进狗笼，只是做给他看的，现在他已决心离去，不会再回头，我妈知道虐待女儿也没用，自然就不会再这样做了。
“那天深夜，我爸收拾好行李，准备悄悄离家，却被我妈发现了，两人又吵了起来。最终我爸还是走了，在他离开前，我妈对着她大吼：‘你一定会后悔的！’
“是的，我爸猜错了。我爸走后，我妈再一次把我关进了狗笼。这一次，我被关在狗笼里三天三夜！这三天里，我不敢合眼睡觉，生怕自己一旦睡着，那条恶狗就会扑过来把我咬死。最可怕的是，在这三天里，我妈竟然竟然不给那条狗喂食、喂水，她就是想那条狗把我活生生地咬死，吃我的肉，喝我的血，然后让我爸内疚一生！”
胡春秀说到这里，全身颤抖，满脸惊恐表情。她的话让众人再一次瞠目结舌。郑天威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说：“虎毒不食儿，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呀？”
韩若寻也感慨道：“有些人，确实没有资格当父母。”
胡春秀定了定神，长叹了一口气，这才续道：“后来，一个邻居实在看不过眼，找到了我爸，我爸连忙回来把我带走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妈，也没有见过那条卡斯罗犬。可是，我妈和那条恶犬留给我的阴影，却一直刻在我的心中，始终挥之不去。”
赵庆华听得怔怔出神，此时才稍微回过神来，向胡春秀问道：“外婆……她后来怎样了？”
胡春秀向女儿瞪了一眼，嘶吼道：“什么外婆？她不是你的外婆！她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是一个恶鬼！”
“嗯。”赵庆华低下了头，不敢跟母亲视线相接。在她的印象中，母亲性格温和，说话时总是细声细气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副样子。
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胡春秀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对女儿的态度恶劣，脸色渐缓，淡淡地道：“后来有一次，她喝醉了，自己失足掉进了河里，淹死了。是我舅舅去处理她的后事的，我爸也参加了她的葬礼，但没带我去。”
她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语气颇为冷漠，就像在讲述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的事情一般。
“再后来呢？”韩若寻问道。
“再后来我爸跟那个女人分手了，独自带着我生活。由于小时候的经历，我的性格一直十分孤僻，不愿意跟别人相处。在学校里，我也没有朋友。直到读中学时，我的一个同学打开了我的心扉。”胡春秀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柔情。
这一丝柔情，似乎瞬间融化了她脸上原来的恐惧、憎恨和冷漠。
郑天威点了点头：“这个同学，就是赵国枝了。”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查到胡春秀跟赵国枝是中学同班同学。
“嗯，国枝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当时，由于我性格孤僻，而且又是单亲家庭，班上的同学们都排斥我，甚至经常欺负我。只有国枝，他愿意跟我做朋友，甚至在我被其他同学欺负的时候为我出头。逐渐地，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
“你也是在当时认识张磊的吧？”思炫冷不防问道。
胡春秀点了点头：“张磊是国枝的发小，当时他虽然跟我们不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但每逢周末，国枝都会去找他玩儿，有一次国枝去找张磊的时候带上了我，而我也因此认识了张磊。”
“张磊喜欢你，对吧？”韩若寻问。
没等胡春秀回答韩若寻的问题，郑天威紧接着说道：“数天前，张磊为了保护你，为了继续隐藏你的‘冒牌蜘蛛杀手’身份，还试图阻止韩队翻查‘蜘蛛杀手’的案子呢，唉。”
“张磊他……唉！是的，当时他向我表白过，但那时候我已经喜欢上国枝了，所以拒绝了他。只是……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他会那么痴情……即使在几十年以后，仍然愿意为我做这么多事……”胡春秀呜咽起来，“我胡春秀何德何能呀？竟然值得他为我这样做？”
她定了定神，问道：“张磊做了这些事，会被判刑吗？”
郑天威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
“什么？”胡春秀吃了一惊。赵庆华也怔了一下。
郑天威把林启信误以为张磊是杀死钟雪璇的“冒牌蜘蛛杀手”，从而把他杀死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胡春秀和赵庆华。
胡春秀听完以后，两手抱头，痛哭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五年前，我就害死了我的老公！现在，我又害死了张磊！呜呜……我死了以后，到了下面，怎么去面对他俩呀？呜呜……呜呜……”
赵庆华把胡春秀紧紧地抱住，声泪俱下：“妈！你别这样！妈……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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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若寻等胡春秀母女两人的情绪都稍微稳定下来以后，才接着向胡春秀问道：“给我们说一下赖兰英的事吧。”
胡春秀点了点头，继续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毕业以后，我跟国枝结婚了，后来我们生下了华华，虽然日子过得平淡，但也十分幸福。如果不是那天我在街上看到赖兰英，我们一家三口的平静生活或许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那天晚上，我和国枝在街上散步，在经过一个小区的门外时，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正在跟一对夫妇吵架。唔，那个年轻女子，就是赖兰英了，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当时在赖兰英身边，还有一条大狗。这条狗，竟然跟我小时候家里的那条卡斯罗犬一模一样！
“那对夫妇中的妻子是个孕妇。当时，我看到赖兰英指着那个孕妇，不停地辱骂，骂得非常难听，甚至诅咒她腹中的胎儿。至于赖兰英身边的那条大狗，也凶神恶煞，对着孕妇吠个不停。
“那个孕妇的丈夫也在跟赖兰英对骂，通过他的话，我和国枝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赖兰英遛狗不拴狗绳，她的狗突然扑向孕妇，孕妇的丈夫情急之下把狗踢开了，赖兰英看到自己的狗被踢，十分生气，于是跟这对夫妇吵了起来。后来，在赖兰英的辱骂下，在她的那条大狗那充满攻击性的吠声中，那孕妇突然捂着腹部，说肚子疼，最后被送到了医院。”
郑天威听到这里，心中暗道：“她果然没有看到事情的全貌，没有看到孕妇动手打赖兰英的那一幕，而只是看到孕妇因为情绪激动而感到肚子疼的部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个赖兰英的样子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胡春秀说到这里，身子轻轻一颤，嘶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赖兰英那盛气凌人、面容扭曲的样子，竟然跟当年我在狗笼中所看到的我妈的样子重叠在一起！而赖兰英身边的那条对着孕妇狂吠不止的大狗，也跟那条在狗笼中对着我狂吠的恶犬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胡春秀稍微顿了顿，长长地吁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以前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每个人心里，都住在一只魔鬼，只是大部分人心中的魔鬼，都沉睡了一辈子。’而我，我想我心中的那只魔鬼，大概在看到赖兰英和她的那条恶犬的时候，就苏醒了。”
“当时你就决定杀死赖兰英？”韩若寻问。
“是的，而且这种欲望十分强烈。我的身体似乎不再属于我自己，而被那只魔鬼操控了。第二天，我就到那个小区去守候，果然再次看到了赖兰英。我经过调查，得知她的姓名和一些基本信息。后来，我跟踪了她几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杀死了她。唉，如果当时我小心一些，没有把手链掉在现场，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韩若寻摇了摇头，正色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哪怕你没有掉落手链，但也会留下其他破绽，最终你也是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的！”
胡春秀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如果我没有掉落手链的话，张磊就不会为了我而把手链藏起来了，也不会去买蜘蛛，那么在我杀死钟雪璇之后，可能很快就会被警察抓住了，而不会害了国枝和张磊。”
“不管怎样，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韩若寻说罢站了起来，“走吧。”
胡春秀叹了口气，也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赵庆华抓住了胡春秀的手：“妈！”
胡春秀看了看赵庆华，心中柔肠百转，悲咽道：“华华，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