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丈夫正在等着她,她还没有说话,就遭到劈头盖脸的打骂。这三天里,丈夫泡在一家藏身地下室的麻将馆里,身上最后的一角钱也输光了。
挨打过后,小雯拖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在了大街上,等待着有人走过。
在和小雯交谈的过程中,她说,她曾经很多次幻想会有人带着她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可是,那些男人完事之后,都把钱甩在她的身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没有人愿意带着她离去。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很绝情,她恨他们。
有时候,她幻想着回家后见不到丈夫,永远见不到丈夫,丈夫被人砍杀了,被人活埋了,可是他第一天不回来,第二天就会回来。她绝望了,她只能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天。
郎中的出现,让她长夜漫漫的天空出现了一缕亮光。
记忆中的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一场秋雨过后,第二天上街,突然看到街面上铺了一层落叶,远处的山巅,近处的楼顶,因为被秋雨洗过而显得非常清新,而落光了树叶的树枝,则像鹿角一样美丽。风阵阵吹过,让人感到了寒冷。举目望去,大街上都是穿着毛衣棉衣的人。
而让人们感到更加心寒意冷的,是一则则不胫而走的消息。
就是在那年秋末冬初,很多人第一次听说了一个新的疾病名称:艾滋病。
那年冬天,艾滋病突然袭来,这种一贯以为只生长在肮脏的资本主义国家的疾病,竟然就在我们的身边被发现了。
很快,有关部门组织人员,对全城相当多的娱乐从业人员进行身体检查,发现了好几例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而妓女们80%以上都染有各种性病,有的甚至一身兼数病。
这还只是酒店桑拿里的妓女,而那些站街女们,染病的比例肯定更高,因为她们更没有防范意识,她们接触的人群更为庞杂。
然后,这条街道再次遭到整顿,每个站街女都要进行身体检查。然而,这些妓女们一见到执法车辆,就装着良家妇女,披上随身带着的长衣服;一见到执法车辆离去,bdi../bdi就脱掉衣服,露出本色。
十年前的站街女们丝毫没有戴安全套的意识。她们嫌那个橡胶制成的东西要花钱,嫖客们嫌那个东西麻烦。
那时候的安全套还不叫安全套,叫避孕套。那时候,经常在大街上看到小孩子们一人拿一个避孕套,是有关部门派发给孩子家长的,孩子们比赛谁能将避孕套吹得更大,结果,每个人都吹得嘴巴油腻腻,脸上亮闪闪的。
卖淫就像洪水猛兽,当无法杜绝的时候,就只能疏导了,这就好像大禹治水。
于是,很多志愿者来到了这条街巷,向妓女们义务讲解安全知识。
也是在那次讲解会上,小雯见到了小兰和唐姐。
小兰有钱了,她穿着时尚,顾盼生辉,走到哪里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也是在那次讲解会上,很多人认识了小兰。
那是一个周末,志愿者们借用了附近学校的一间教室,召集大街上的妓女们开会。妓女们从来没有开过会,她们一直过着松散而随意的日子,从来就没有哪一级组织领导过她们,她们也从来没有归属于哪一个部门管辖。当这个城市里出现了服装协会、鞋业协会、信鸽协会、藏獒协会等等各种各样协会的时候,她们却没有一个协会。她们是一群山间觅食的野鸡,野鸡是没有行业协会的。
告示贴出好几天了,学校里没有一个人来。志愿者们又把传单发到每一个貌似妓女的人手中,还是没有人来。六天过去了,就在志愿者准备撤离的时候,第七天午后,来了几个妓女,好奇地探出头来,说:“听说你们这里开培训班,就来看看。我们技术好着呢,不需要你们培训。”志愿者哭笑不得,向她们解释说:“我们不是来培训你们的技术,是来教你们增强安全意识。你们搞错了。”
这几个妓女留下来了,听志愿者讲课。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再过一会儿,又有人来了……就这样,那间学校的教室里来了上百人,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一名女志愿者向妓女们解说:“在做爱前,一定要把安全套套上去,这样就会保护自己。”一名男志愿者做示范,他伸出右手大拇指,左手将安全套套在了右手拇指上。
“这样就安全了?”最前排一名妓女问。
“是的。”女志愿者说。
“哎呀,我知道了,做那事前,给大拇指套个套套,就安全了。”小兰站起来说,“我还担心学不会,原来这么简单。”
台下响起了哄笑声。
“不是给大拇指上套。”女志愿者说。
“那是给哪里套?”小兰不解地问。
“是……”女志愿者脸红了,“反正不是给大拇指上套。”
“我明明看到他是给大拇指上套啊,怎么就不是了?”小兰继续问。
“给那个东西上面套。”男志愿者红着脸低声说。
“没听见,大声说。”下面几个妓女打趣地说。
志愿者都窘红了脖子。
唐姐知道怎么用,当初为了避孕,她一直用着这个名叫避孕套而现在叫安全套的套套。她在后排大声喊:“你们两个真人实验一下,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嫩鸡巴。”
这次,所有妓女都笑了,只有志愿者没有笑,他们快哭了。
按照传统新闻报道的写法,我参加了那次志愿者的培训会后,一定要在稿件中写道:“通过培训,妓女们提高了思想觉悟,认识到了自身知识水平的差距,她们纷纷表态,以后一定珍惜生命,重新做人,为社会多做贡献。”事实上,在我参加这个活动的时候,有关部门提供的通稿上也是这样写的。然而,我在现场看到妓女们没有写决心书,妓女们将志愿者抢白得哑口无言,妓女们的思想觉悟并没有提高,她们不愿为社会多做贡献,她们只想为自己多做贡献。
这场培训会不欢而散,小兰和唐姐却出名了。小雯说,会后,大家交流,都很佩服她们两个。
不曾想,那是小雯和她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
小雯依然在徒劳无益地忙碌着,像一只被老公用鞭子抽打的陀螺,身不由己地旋转着。她的钱都交给了老公,而老公又628a.把钱送给了麻将馆。
每隔几天,小雯会接到那个郎中的电话。电话铃声一响起,小雯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淫羊藿、枸杞子等等中草药把这个比小雯大30岁的男人浸泡成了一头公猪。这个郎中还会配制另外一种药物,颜色暗红。她让小雯把这些药物带回家,偷偷地倒在丈夫的茶杯中,长期饮用这种药物,就会让丈夫丧失性欲。
和很多妓女一样,小雯身染多种性病。每次小雯来到诊所,郎中就会从一个玻璃瓶子里倒出指甲盖那么小的一堆颗粒状的药物,放在脸盆里,加上水,水就会变成紫红色。郎中让小雯脱光衣服,把下体浸泡在这种紫红色的液体中。浸泡过后,小雯下体的瘙痒就有些减轻,她很惊讶,她不知道那种神奇的颗粒状的药物叫什么。如果她上过初中,她就会知道这种药物叫做高锰酸钾。
郎中很懂得保护自己,他每次都会使用志愿者介绍的那种“套”,他说这种“套”会让他的时间更长。郎中还给小雯打青霉素,让小雯变得更胖,而下体的症状日渐消失。
这本来是最普通的医疗知识,任何一个江湖医生、蒙古大夫都会懂得,可是小雯不知道,她把这个郎中当成了当代华佗,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她愿意为“华佗”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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