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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火车站广场边的屋檐下等候了三天,血头终于出现了。
其实,在没有和血头对话前,我已经发现了他很可疑。他每天都会在我的面前出现几次,来来去去,装着不经意地望我几眼,而每当我们的视线相遇时,他就赶快闪开,装着若无其事地望着远方。他的穿着很普通,夹克衫、黑西裤、黑皮鞋,留着寸头,我无法知道他的职业,但从他的举止中看来,他绝对是一个可疑人物。
他不找我,我就一直装着没有发现他。
两天来,我们好像都在考验对方的耐心,看谁最先撑不下去。第三天早晨,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蹲在了我的身边,向我要打火机点烟。我替他点着了香烟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问我为什么睡在火车站。我谎称来这里投奔老乡打工,但是老乡一直没有联系上。
他又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说来自河南。河南人是中国的吉普赛人,他们吃苦耐劳,足迹遍及全国。在我出生的那个小山村里,就有好几个来自河南的手艺人,他们在村庄里入赘做了女婿,我跟着他们也学会了河南话。
我接着说,来到南方好几天了,身上的钱也快花完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现在想买张车票,钱都不够了。他说:“给你介绍个工作,想不想去干?”我假装惊喜地说:“当然愿意。哎呀,大哥,你真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他说,他开工厂,工厂在距离火车站上百里的一个县城里,工作很轻松,“几乎就是坐着收钱”。
“大哥是说做会计吧?”我装作不解地问,“我可不会算账啊。”
他笑了笑说:“和会计差不多,但不用你算账,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抽完了那根烟后,他就起身离开了。我背着蛇皮袋子,晃晃悠悠地跟在他的后面,我不知道他会把我带往哪里,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在等着我。我隐约感觉到,他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血头。
那趟长途汽车一直行驶了四个多小时,南方地势平坦,和北方的道路完全不一样,长途汽车行驶在南方的旷野上,就像一叶扁舟行驶在万顷碧波的水面上,轻快而平稳。透过车窗,我看着窗外的风景,感觉到南方确实很富裕。北方的村庄都是低矮的房屋,而南方村庄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楼房;北方的乡村道路上行走的是牛车和马车,而南方则是疾驶而过的小轿车;北方的村庄上空飘荡的是袅袅的炊烟,而南方则是工业烟囱冒出的烟雾;北方的麦田里是农民挥舞镰刀的汗涔涔的背影,南方的稻田里突突奔走着联合收割机。
四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庄里。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村子属于和省会城市完全不同的地区,这里距离省会城市足有200多公里。
带领我的那名男子站立在一幢楼房门前,吆喝了一声什么,从里面出来了一个50岁左右的男子,他留着黑白夹杂的短髭,将我带进了这幢三层楼房里。
我将要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楼房里,开始自己一段完全陌生的生活。
我走进楼房,突然惊恐万状,一楼的过道上拴着三只身躯高大,威风凛凛的恶犬,每只恶犬都有小牛犊那么大。它们吐着血红的舌头,圆睁着眼睛望着我,舌头上的唾液一滴滴落在地上。它们向前弓着身子,拴在脖子上的皮条几乎要被崩断了。它们嘴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声音就像闷雷一样在这幢楼房里回荡。小时候在农村生活,我对狗有一些了解,那些长声嘶叫的狗往往色厉内荏,而这种闷声闷气的狗才是最厉害的,它们像狼一样,一张口就咬向咽喉。我不知道这幢楼房为什么会养这么多只恶犬,难道楼上藏着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很多天后,我才听一位血奴说,这些狗每天都吃不饱,为的是随时保持杀气和攻击欲望。
黑白夹杂的短髭喊了一句什么,三只恶犬都退后了,让出了中间的过道。我胆战心惊地穿过去,跟着短髭走上楼梯。二楼的几间房门都打开着,每个房间里都有七八个无精打采的男人,他们有的躺在双层木板架子床上,有的懒洋洋地坐在地上打哈欠,还有的围成一堆在玩扑克。我又跟着短髭走上三楼,三楼的人少些,但是一个个看起来都神情委靡,好像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短髭带我走进了一个房间里,指着一个木板床位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然后,独自离去了。
房间里还有一个少年,他正坐在床板上望着窗外,看到我走进来了,只默然地看了一眼,又回头眺望远方。远方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然而,这间房屋的窗口钉着粗粗的铁条,就像监狱一样,少年只能透过铁条在远方的风景里神游。
少年的眼神很忧郁?
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这里是不是传销的大本营?我想问少年,可是看到少年忧伤的神情,我又住口了。可能,他77e5.知道的并不比我知道的更多。
我铺好床位,递给了少年一根香烟。少年双手接过去,然后猛吸一口,仰起头来,眯着眼睛,一副很陶醉的神情。烟雾一缕4e00.一缕地从他的鼻孔喷出来,他幸福地摊开四肢,喉结上下滚动。真想不到,这个少年居然是一个资深烟民。big/big
少年说,他也是今天才来到这里,只比我早到几个小时。他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他是在捡拾垃圾的路上被两个男人带到了这里。
这幢大楼里一定掩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想关上房门,却发现这些房间根本就没有门。
既然来到这里,就不管那么多了,这些秘密以后都会慢慢揭晓的。我向窗外望去,看到这幢大楼的附近还有几幢房子,再远处还有一座村庄。此刻,村道上还有模糊的人影和车影经过。阳光照射在窗外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上,把斑驳的树影投射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几只鸟隐藏在枝叶间竞相啼鸣,声音又脆又甜。和我暗访过的那个乞丐帮主居住的窨q/q井不一样,这里有阳光照射,这里人烟稠密,想来他们不会对这么多人下毒手,他们也没有剥夺我们生命的理由。
然而,这里同样阴森恐怖。
我躺在床上,从背包里拿出博尔赫斯的小说来看,这个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的小说实在是对我们智力的挑战和考验,他的小说晦涩难懂,却又意境幽远,你只能像咀嚼橄榄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你才能读出其中的韵味,而且,你每读一次就有一次的收获,每一次的收获都不一样。阅读他的书,就像拿着一个魔术中的方盒一样,每打开一层,就有一个发现;再打开,又有新的发现;你永远无法知道它的内核是什么,是什么宝藏。有人说,作家的书籍是给读者看,而博尔赫斯的书籍是给作家做的。博尔赫斯是作家的老师。
看了还没有两页,楼下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喊:“开饭了。”
立刻,楼梯间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还有人兴奋的叫喊声。我和少年也走出房屋,来到了二楼,却发现二楼的楼道里站满了人,自觉地排成两行,在中间留出一条过道。他们的手中都拿着碗筷,只有我和少年的手中空空荡荡。
二楼最里间是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