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只好说实话。此前,我把身份证藏在报社办公桌的抽斗里。暗访的人怎么能带身份证?
“他妈的没有身份证跑来干什么?”坐在白大褂旁边一个男子骂道。此前,他一直一言不发,他眼珠蜡黄,眼光阴鸷,像老鹰的眼睛,他长着一张瘦长的脸,面容也像老鹰一样,让人望而生畏。他一把抓住我的领口,将我拉到了门外,对着门外的人喊道:“这谁的人?这谁的人?”
光头急急忙忙跑过来了,眼神恐慌。老鹰把我一把推给光头:“办身份证去!”然后自己又走进平房里。
光头看着我,恼羞成怒,抬腿就踢了我一脚:“妈的,没身份证跑来干什么?”
我一言不发地走到了一边。此前没有人告诉我说,卖血还需要身份证。
卖血和献血一样,都需要知道血液的确切来源。义务献血需要提供身份证号码,而卖血则需要提供身份证。否则,血站是不会接受来历不明的血液,因为来历不明的血液太危险。
那时候,人们刚刚知道了艾滋病,知道了这种致命疾病的来源和传播途径,而血液传播是最重要的一条途径。
我曾经多次献过血,在城市中心的献血车上,每次献血前,护士都会问:“这半年内还有没有献血过?”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她们才会抽血。按照相关规定,半年内只能献血或者卖血一次。这也是人体造血功能决定的。
然而,在这里,为了多卖血,每一个血奴都有好几个身份证。杜斌的众多身份证上,只有一个?名字叫杜斌,而地址居然是广西。杜斌可能也不是他的真名。
这里的人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就像囚犯一样。血头呼叫你的时候,不叫你的名字,只叫编号。有的编号还有外号,而外号也是血头喜欢呼叫的代号。嘴角有一撮毛的就叫“一撮毛”,有酒糟鼻子的就叫“红鼻子”,来自湖北的年龄小的就q/q叫“小湖北”,走路罗圈的就叫“罗圈腿”……我的代号是26,表示我是第26个进入这幢三层楼房的。这里也有26个血奴居住。
那天午后,血奴们卖完血后,卡车又拉着他们回到了三层楼房里。他们争先恐后地来到厨房,大口大口地吞吃着白菜萝卜,喝着像洗锅水一样的黑色菜汤,然后就满意地躺在了床板上。这趟卖血,每人400毫升,血站支付200元,扣除血头和血霸的20%,他们每人可以得到160元。
也是在那天我才知道,血奴的上方是血头,血头的上方是血霸。那个呵斥光头的就是血霸。一个血头下面有几十名血奴,一个血霸下面也有好几个血头。血头都是当地的地痞流氓,而血霸则是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玩得转的人。
血奴们都很感激血霸和血头,因为他们让他有了赚钱的机会。然而,他们不知道,血霸和血头依靠他们卖血,赚得比他们多得多。
一个血奴卖一次血,血站支付200元,自己只能得到160元,有40元交给了血头血霸。一个血头手下如果有20名血奴,血奴们每卖一次血,血头血霸就能得到800元。血头血霸按照五五分,血霸得到400元,血头得到400元。一个血霸如果手下有五个血头,那么他每次就能得到2000元。
血液是血奴的,而每卖一次血,血奴只能得到160元,血头得到400元,血霸得到2000元。
一个血奴一月最少会卖血七次,血奴一月收入1120元,血头得到2800元,血霸得到14000元。
这是最少收入。我在后来的暗访中得知,有的血奴一月会卖15次以上。最大的血头手下有100多个血奴,而我认识的一个血霸,手下有血头十几个。
血奴每月还要支付食宿费用,而血头血霸不支付任何费用。
当地有一个说法,手下养几个血奴,比养几头牛还赚钱。难怪血头会挖空心思从火车站、从救助站、从一切可能的渠道寻找血奴。
此前,坐在报社的办公室里,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这样一条利益链条,还生活着这样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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