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是一周前回国的。
他刚在非洲结束了一个为期两年的长班,业绩卓然。
孟梁观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
大夏天的，他不愿意在清城待着，就回了老家。
司马的祖籍在云岫山。
司马的爸爸老哥儿三个,就走出去他爸爸一个。
司马的爷爷奶奶大伯二伯都在这里。
小时候一到寒暑假，他就会回来住着。
他跟两位伯伯以及堂兄弟姐妹的关系都特别好,还尤其得到奶奶的偏爱。
爱屋及乌地,老太太也就对他的女朋友十分地喜爱。
在司马刚跟欧阳确定关系的时候,奶奶就已经通过照片知道了欧阳。
老人家喜滋滋地拿着照片给左邻右舍的人看，还说了几次让他带欧阳来玩，他也答应了。
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带她来,她就跟他分了手。
分手的理由很奇葩：她问他爱不爱她,他回复晚了几分钟。
因为这个就要分手，司马当然不肯。
他求她求得几乎下跪,她竟然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不给,还转身就挽住了一个小鲜肉的胳膊。
到那时他才想明白，不是他回答慢了，而是她对他厌倦了。
她就像传奇故事里修炼成精的小狐狸,娇媚多情,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美却不可能固定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她们这样的灵物,需要经常换新，才可以保持源源不断的灵力。
这几年,司马感觉自己其实已经放下了。
老孟教他的方法很好,拼命工作把自己累到虚脱,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所以，这几年他在国外的时间比较多。
那边很苦很累，老孟却也大方,给的薪资比在国内高几倍。
这几年，他的钱没有少挣，职位也节节提升，身边围着的女人比前几年多很多，他却一直没有腾出心来再谈一场恋爱。
直到今天在山上，他替退休以后做了护林员的二伯巡山。
一天溜溜达达来回走了几十公里，一路上小松鼠，小狐狸看见不少，没想到，最后竟然偶遇了多年以前差点吸去他魂魄的那只狐狸精。
当他在那株古松下面看见迷路的欧阳时，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时候他才发现，可能是因为当初分手的时候太气人，他其实一直都没有释怀。
恨和爱一样，都可以刻骨铭心。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管她，她活该。
可是，走出去十几米，却又回来。
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是：不是自己心软，而是因为二伯为人热情，指路领路是常做的事，如果知道他故意把一位迷路的游客丢在山上，怕是会骂他。
带就带吧，反正看她那个样子像是根本就没有认出他来。
只当是帮一个陌生人了。
果然，一直到山脚下分道扬镳时，欧阳还以为他只是一位好心的护林员。
虽然很生气，却也知道这样更好，他实在是也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牵扯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在姑姑的小吃店，他们会再次相遇。
更没有想到的是，奶奶竟然还让她帮忙捎了东西。
其实，有什么东西可捎？
他今天早上才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
老太太的意思他明白，应该是老太太认出了欧阳，还想撮合他们。
还撮合什么啊？
世上好姑娘那么多，他司马也是一堂堂汉子，何苦自轻自贱，被她玩弄股掌？
欧阳被这个雷劈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看着司马，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孙子？”
司马看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东西，径直提进了院子里。
等他再出来，就看见欧阳还在那里，正弯着腰在欣赏那些花。
司马不想搭理，发动起车子就要走。
欧阳连忙跑过来，“麻烦送我去一下景区停车场吧。”
她说着就要上车，司马伸手一挡，看着她说：“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欧阳大眼无辜。
司马冷冷一笑，说：“老人家想让我们破镜重圆。”
欧阳抬手拨了一下耳边头发，明媚含笑，“可以啊。”
女人说得太过轻松随意，司马的眼睛里一下就起了火。
欧阳却没事人一样，搭住他的肩膀想上车。
司马把她冷冷一拨，说：“没诚意就别撩！老子没空陪你玩。”
说完，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欧阳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夕阳红旅行团没有等她。
好在火车站不远，乘坐火车也很方便。
她用手机买了火车票，在等列车到站的间隙，坐在车站门外台阶上抽烟。
想一想这一天的经历，简直跟做梦一样。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司马。
虽然她来的时候，确实是有点受了那个“云岫山是司马老家”的影响。
不过，她对司马确实还是有感觉的。
在他说到那个“破镜重圆”时，她其实已经答应了。
可是，看他那态度，却是不愿意的。
不愿意就算了吧，她跟一根筋的岁老板可不一样。
她不执拗，只能接受别人追求她，还从来没有勉强过别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欧阳刚想到岁初晓，岁初晓的微信视频请求就过来了。
为了在干儿子和干女儿面前保持好形象，欧阳连忙把烟掐灭，又心虚地呼了两口气，才接起来。
视频一接通，“欧阳妈妈”“欧阳妈妈”的叫声就传了过来。
看着视频里活泼可爱的两小只，莫名其妙的，欧阳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如果不是为了这两个小东西，当年她还真的不会跟司马说拜拜。
现在小东西都已经长大了，那个男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岁初晓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手机从两个小家伙的手里哄过去。
这几天，岁初晓担心欧阳的情绪不好，几乎每天都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跟她连线聊天。
岁初晓拿过手机，只看了一眼，就问欧阳，“你在火车站？”
车站里有列车到站，正在报站名。
欧阳以为岁初晓是听见里面的声音了。
她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就车站附近转一下，散散心。”
说着，她把摄像头换了一下角度。
岁初晓也就没再多问，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也就挂断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天还没有黑。
火车还有不到二十分钟进站。
欧阳准备进站候车时，手往衣袋里一插，指尖碰到一串凉凉硬硬的东西，才想起来，司马家的钥匙还在她手里呢。
欧阳给司马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起得很慢，好不容易接通了，那边却又好像正在忙，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一起传进来。
欧阳刚要说话，又听见一声轻响，像是房门被关闭，那边的环境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对于司马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跟她通电话，还是挺让欧阳感动的。
她说：“你家钥匙还在我这里。”
司马听完，没有多少波动，懒懒散散地说：“放在车站门口的超市吧，我有空了会去拿。”
这样的回答，让欧阳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他会说立刻就过来拿的。
她都已经做好退票买下一趟的心理准备了。
好吧，又是她多想了。
欧阳挂断电话，又看了一眼沉浸在夜色中的小镇，就转身走进了车站。
“老叔，您看什么呢？”
云岫山火车站前小广场上的黑色宝马轿车里，做为司机的司马策然循着他家老叔的目光，也不由探着大脑袋向着车站的方向看。
今晚大家族聚餐，老叔吃到一半就说有事情需要出门。
老叔喝了酒，家里人不允许他开车，也不允许他骑摩托，就派了司马策然给他做司机。
可是，老叔明明是说出来取一份着急的快递的，却让他把车子开到了这里来。
来了也不做什么，就这么望着车站发呆。
司马策然实在是忍不住了，又问：“老叔，您老到底是想干什么啊？我基友还叫我上线打游戏呢。”
司马懒懒地没有说话，拿过手机操作了一下。
司马策然听见声音，立马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到账的数额，一下子就眉开眼笑了。
“老叔，您尽管发呆，呆到多久都没问题，老侄儿我陪您到天荒地老。”
不过，司马没能再继续呆下去，他很快就坐不住了。
车站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是细高的身材，她急匆匆地走下车站台阶，夜风吹起她的酒红色长发，猎猎的如同风中的旗帜。
司马的心口一跳。
是欧阳。
她还没有走！
此时，欧阳的背上还背着那只印着“夕阳红旅行社”的登山包。
包包的带子拉得很长，松松地垂下来，遮住她的屁股。
随着她的步势，那只包摇摇荡荡地垂在那里，看起来很是奇怪。
司马策然看着他老叔一直目送那个女人进了车站旁边的小超市。
等他再扭头看他老叔，就发现老叔此时的表情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刚才黯如死灰，此时简直熠熠生辉。
可以让一个人男人的神情瞬间转换的，除了那可恶的爱情，还能有什么？
司马策然试探着问：“老叔，那是我老婶？”
他还从来没见过他老叔这样温柔耐心地看过一个女人。
而且，刚才聚会的时候他还听红姑奶奶他们说，今天下午，老叔好像遇见什么旧情人了。
所以，老叔跟那个女人绝对有故事。
司马没说话，伸手拍了臭小子一巴掌，开门就要下车。
司马策然是个事儿精，追着问：“老叔，您去干嘛？”
司马下了车，把车门一甩，“小屁孩少管闲事！”
“小屁孩少管闲事？”
司马策然眨了眨眼，激动得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那老叔绝对是去做小屁孩不能做的事情去了。
“艾玛，我这钛合金18k大狗眼，真tm毒！刚才就觉着那女的跟老叔关系不一般。”
看来，这一次老叔终于要铁树开花了！
不对，不对，铁树是他爸，铁山才是他老叔。
司马铁山，老奶奶亲赐的名字，威武骚气，挡病挡灾。
火车站旁边的小超市门口。
欧阳一出来，就看见司马正站在那里。
欧阳此时头晕眼黑，肚子疼得像是有一个电钻在里面钻。
别说是司马，就是吴彦祖站在那里，她也照样会视而不见，捂着肚子去找洗手间的。
眼看着欧阳就要走过去，司马伸手就把她肩膀上的包带一拉。
司马想要的效果是，欧阳会随着他这一拉一拽，直接跌进他的怀里来。
然后他就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带你去最近的卫生间。”
然后欧阳就一脸娇羞地点点头，小鸟依人地偎进他的怀里来。
再然后……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打脸！
旅行社赠送的东西质量也太差，他只轻轻一拉，刺啦一声响，背包的带子断掉了，而欧阳还站在那里。
司马：“……”
“司马铁山！”欧阳幽怨转身，磨牙霍霍，“你tm想干嘛？”
司马看了看手里拎着的破包，连忙说：“对不起，我就是……”
解释已经不管用了，看着欧阳屁股后面浅色牛仔裤上的那一块，他手忙脚乱地拿着那个已经挂不住的包就往她的屁股上怼。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想再帮她挡住的。
欧阳闭了闭眼，猛地一转身，一拳头抡过去，没想到用力过猛，脑袋跟着一晃，一瞬间就是天旋地转。
她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司马”，然后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欧阳醒过来时，是在云岫镇卫生所的病床上。
病房里的陈设很简单，两张病床，两个床头小桌，简洁干净。
一个女孩正坐在对面的空床上玩手机。
欧阳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就一下子坐了起来，“小苗？”
小苗一见欧阳醒了，连忙跑过来，扶着她坐好，还体贴地拿了一只枕头给她垫腰。
欧阳不能明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苗说：“徐总说您在这边有事，连夜叫上我，开车过来的。”
“徐总也来了？”
小苗点点头，“来了，在外面跟……”
涉及欧阳禁忌，小苗抿了抿嘴唇，不由就向外面看了一眼。
欧阳自然知道让小苗欲言又止的人是谁。
她知道自己是被司马送过来的。
她昨天晚上没睡好，这段时间又有点低血糖，再加上在山里中了暑气，还有突然提前的例假……
倒霉的事都赶到一起了。
赶一起也好，一起来一起走！
欧阳腹诽着就要下床，掀开毯子才发现，她的裤子被换了！
浅色牛仔换成了黑色运动裤。
运动裤的标签都没拆干净，挂商标的白色小绳还在那里挂着……
欧阳的心里突然不好，然后就感觉到了身下的异样。
“我去一下洗手间。”
欧阳说着，都不等小苗来帮忙，摘下头顶的输液袋子就下了床。
镇卫生所条件有限，公用的卫生间在外面。
欧阳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走廊里站着的那两个男人。
一个是光风霁月的徐清风，一个是沉郁阴戾的司马。
两个男人正站在那里说着话，一看见欧阳举着输液瓶子出来，司马下意识地迈了一下脚，却是徐清风先走过来。
“怎么下床了？头还晕吗？”
“好多了，谢谢。我去趟卫生间。”
欧阳说着，举着药袋，红着脸低着头，在司马的注视下跟他擦身而过。
洗手间里，欧阳看着底裤上垫着的那片底胶条都没有撕去的卫生巾……
能把卫生巾贴成这样，绝对不可能是小苗帮的忙。
所以……
欧阳咬了咬牙，“司马铁山！”
刚才还装成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现在看来，他可真没把他自己当外人儿！
欧阳不想在云岫山再多待一分钟，只想立刻马上回到清城去。
趁着小苗去办出院手续，徐清风告诉欧阳，是岁初晓给他打的电话。
岁初晓跟她视频的时候看见了她背后“云岫山站”的字样。
她知道云岫山是司马的老家。
女人的敏感让她觉着欧阳可能会有事。
她不方便过来，就告诉徐清风再帮忙问一下。
徐清风给欧阳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里了。
电话是司马接的。
他才知道她晕倒了。
所以就叫上小苗，连夜赶了过来。
欧阳小腹上捂着一只暖宝宝，缩在徐清风的车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