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山庄项目的开工奠基仪式已近尾声,混凝土泵车轰鸣着驶离工地,只留下几台挖掘机还在进行最后的场地平整。
暮色渐浓,山际由金转紫。
半山公路上的巨型广告大屏正好切到了逍遥山庄的建筑效果图。
屏幕上,一个豪华度假区如同海市蜃楼慢慢升起展开。二十八座海派新中式建筑依山而建,主楼之间由透明的空中廊桥连接,山间小径蜿蜒穿过红杉林,通向半悬在崖壁上的全景餐厅。
半山别墅的茶室内。
陆振华,海川投行的廖天成,还有两边的助理。
正在谈“逍遥山庄”的项目,但是显然茶桌上的话题一展开,就已经越飘越远。
陆振华将雪茄在鎏金烟缸边轻轻叩了叩,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天成,现在这形势你也看到了。国内经济下行压力大,再加上中美贸易摩擦不断,逍遥山庄这个项目怕是没那么好啃。”
廖天成斜倚在黄花梨圈椅上,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扶手:“陆总多虑了。上个月央行降准,基建投资可是明晃晃的政策红利。”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再说了,天荒山这块地,多少人盯着呢。”
茶桌对面的项目经理适时递上一份报表:“廖总,这是最新的资金测算,请过目。”
廖天成摆摆手没接,反而转向陆振华:“说起来,我大哥前两天还提起你。说是在省委开会时,看到海川的规划图,特意多看了两眼天荒山片区。”
陆振华眼睛微眯,吐出一个烟圈:“文宇现在都是省里的领导了,还惦记着咱们这小地方?”
“瞧你说的。”廖天成轻笑,“我大哥常说,海川是他的根。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接续道:“住建厅新来的王副厅长,可是他一手提拔的。”
陆振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天成,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利益捆绑不如血脉相连,你说是不是?”
廖天成挑眉:“陆总这是?”
“你我两家,该更进一步了。”陆振华目光灼灼。
廖天成突然笑出声:“陆总,我家那个混小子您也见过,整天就知道玩车。您家陆闫倒是出息,可两个小子......”
他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总不能学古人结拜吧?”
陆振华不紧不慢地斟茶:“文宇家不是有个闺女吗?”
“你是说行姝?”廖天成表情一滞,想起上个月在家族宴会上见过的侄女,廖行姝。
三十岁的留洋博士,创业公司研发的抗癌新药刚进入临床二期。
那身利落的maxmara西装,一刀切短发,交谈时习惯性微微抬起下巴,骨子里性格强势,连圈子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公子哥都得避让三分。
更让人头疼的是,那丫头在国外读书时偷偷跟个穷画家领了证,后来被廖文宇发现,硬是逼着离了婚。
自此之后,廖行姝就变本加厉抗拒家里安排的婚事,整天混迹酒会,身边的男伴换得比季节还勤。
“陆总消息倒是灵通。”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那丫头在mit拿了博士,现在公司做得风生水起。上次家族聚会,把我大哥都怼得下不来台。”
廖天成摇摇头,“她怕是看不上联姻这套,硬要配对,你家阿闫怕是会在行姝那儿吃瘪。”
“我说的不是陆闫。”陆振华手指蘸着茶水,在茶海上写了个“远”字,“你忘了,我还有一个长子。”
水迹在茶桌表面慢慢洇开。
廖天成眯起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墙上那幅《木石图》——
那是几年前陆振华在佳士得拍卖会上,用4.6亿港币成交的苏东坡唯一亲笔画。
廖天成笑道:“你的长子?那个养在美国的私生子?陆总,你这步棋下得可真是......出人意料。”
陆振华从紫檀木盒里取出一支新雪茄,慢条斯理地剪开:“天成,你知道我为什么拍下这幅《木石图》吗?”
窗外传来夜鸟的啼鸣。
廖天成再次抬头望向那幅价值连城的古画,枯笔勾勒的怪石嶙峋如刀,手卷上的题跋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苏轼当年被贬黄州,穷得连墨都买不起。”陆振华的打火机"啪"地窜起蓝焰,“可就是这种境遇,反倒画出了千古绝唱。”
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有些东西,越是压抑,越是锋芒毕露。”
茶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远处工地的探照灯扫过窗户,在两人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廖天成突然前倾身体:“陆总,您知道的,行姝那家生物医药公司正在筹备上市。如果陆家能参与注资,我相信这件事就有可谈的空间。”
陆振华望向窗外的灯火,没有回答。
茶桌上那个"远"字的水迹,此刻已经蒸发殆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茶室门外,陆闫透过那扇虚掩的门,把陆振华与廖天成的对话一字不漏听了进去。
他早该想到的。
自从那个野种回国,陆振华的态度就越来越暧昧不明。先是默许他进入荣成旗下的私立中学当校医,然后还要把逍遥山庄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