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远缓缓走到两人面前,低头看着正在抹眼泪的男孩,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温柔了许多,脸上也带着笑:“别哭了,我跟许老师送你回家。”
吴之亭挂着两管鼻涕震惊抬头,对上陆程远视线的下一秒哭得更大声了。
两人将吴之亭送回学校,交接给瞿思颖,又与吴家夫妇聊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已经快要十点半了。
许嘉柔累得精疲力竭,跟陆程远回到了住处。
陆程远将伞收起来搁在玄关柜上,弯腰脱下鞋子,“还没吃晚饭,我给你做一点?”
“不用了,”许嘉柔魂不守舍地踩着楼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我吃泡面就行。”
“那分我一桶?”陆程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礼节性地补了句:“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许嘉柔终于转头看他,只点了点头,没说其他的话。
厨房岛台的冷光映着面对面坐着的两个身影,许嘉柔盯着两桶泡面看了一会儿——
香辣牛肉面和鲜虾鱼板面。
“你好像吃得比较清淡。”许嘉柔说着,把鲜虾鱼板面推给了陆程远,“你吃这个。”
陆程远挑起一根鱼板面,面条在筷尖颤了颤。
他盯着那块小小的鱼板,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
虽然他对河鲜过敏,但是吃添加剂......应该不会有事吧?
二十分钟过去,许嘉柔的泡面汤里还漂着没吃完的面条。
她机械地用筷子搅着,把浮起的葱花按下去又看着它们浮上来,仿佛这个动作能填补两人之间漫长的沉默。
陆程远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在想什么?”
许嘉柔终于抬起头,声音有些发紧:“我在想,如果刚才我们没在场,吴之亭会不会真的跳下去?”
“不会。”陆程远回答得干脆利落。
许嘉柔全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陆程远看向她的侧脸:“他根本就没想寻死。”
“你怎么知道?”许嘉柔觉得诧异,抬头对上陆程远的目光,只听他好像轻笑了一声。
“我有经验。”
“......”许嘉柔一时语塞,她自然不会知道他的经验来源于哪里。
见她沉默,陆程远又问:“你在自责?”
她的情绪已经写在了脸上,“算不上自责,只是突然觉得教材上的理论终究是纸上谈兵,就算上满一百节心理教育课,也未必能解决实际问题。”
“解决不了就不解决了。”陆程远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教育人的方式有很多种,通常让人记住教训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们真正痛一次。”
“这怎么可以?”许嘉柔语气慢了下来,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和陆程远产生了思想分歧,“学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
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不是可以随意试错的实验品。”
“教育的本质就是让人不舒服的,疼痛是最好的老师。”他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起伏,“有爱的家庭养出恋家的鸟,无爱的家庭养出自由的鸟。你没有权利决定它们飞向哪座山,更不该过问它们是生是死。”
许嘉柔转头看向被夜色笼罩的世界,雨好像停了。
她忽然觉得这话像极了窗外的天气——
就像她无法左右老天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放晴,她同样无力改变别人的人生。
“但至少……”许嘉柔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玻璃,在上面留下一道朦胧的雾气,“我可以在下雨天,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鸟儿撑一把伞。”
陆程远慢慢抬起头来,撞上了那双漂亮又明媚的眼睛,忽然感觉眼底热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许嘉柔习惯了他的沉默,没来由的开口问:“陆程远,你想当恋家的鸟,还是自由的鸟?”
窗外的声音透过玻璃窗传进来,隐隐约约的,有些不真实。
“如果这个家里有你,我会准时回来。”
许嘉柔一怔,“就为了蹭我的泡面吗?”
“不止。”陆程远的声音忽然近了,带着若有似无的温度,“还为了......”
话没说完,头顶的灯泡突然发出"滋啦"一声响,随即整栋房子陷入了浓墨般的黑暗。
“陆程远!停电了?”
“嗯,”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这个月忘交电费了。”
许嘉柔纳闷道:“不可能啊,上周三我刚充了五百块电费,按理说能用半个月的。”
黑暗中,陆程远低沉的嗓音传来:“全屋智能系统、中央空调、恒温恒湿酒柜......这些都比较耗电。”
他顿了顿,“一个月电费至少三千。”
“什么?!”许嘉柔一口气没提上来,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满脸通红。
她摸索着抓住陆程远的衣袖,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怎么不早说?!”
陆程远顺势握住她发颤的手指,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空气突然安静。
窗外,不知哪家的狗突然叫了两声。
像是在嘲笑许嘉柔,又被套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