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迹闻言,眉毛一挑,没有回应。
他缓缓降下身形,双脚重新踏上那片狼藉的青石地面。
他朝着城主府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这路途中,还有不少跪地叩拜的百姓们。
见他有所动作,纷纷自觉地向两侧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他们依旧跪在地上,仰着头,用一种近乎狂热的眼神注视着他。
在他们眼中,苏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玄奥的节点上,身影与这片昏暗的天地融为一体,高深莫测。
实际上,苏迹只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有些发软的双腿,步子有些歪歪扭扭。
燃却道基的后遗症上来了。
但他必须维持住高人风范,不能露馅。
……
城主府内,空无一人。
苏迹凭借着那缕魂念的微弱指引,穿过几条回廊,最终在一间毫不起眼的书房前停下。
他推开门,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书房内,陈设简单,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墙角那排巨大的书架。
苏迹走到书架前,按照魂念的指示,转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瓷瓶。
“轰隆隆——”
书架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幽深入口。
他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密道不长,约莫百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宽敞的地下石室,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数十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将整个石室照得亮如白昼。
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座由整块寒玉雕琢而成的冰棺。
透过半透明的棺盖,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黑衣,面容俊朗,双目紧闭,神态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若非感受不到半分生机,任谁也无法将他与“尸骸”二字联系起来。
“来了?”
那道沧桑的魂念,在石室中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
“用吟风,斩了我吧。”
苏迹打量着冰棺里的那具完美无瑕的尸身。
“你这尸体,看起来比我还像活人。”
“就这么斩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那魂念闻言,竟轻笑一声。
“怪我,都快死透了,还非要保留着那么点入土为安的臭毛病。”
“总想着留个全尸,才酿成今天的局面。”
魂念的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自嘲。
“当然,开个玩笑,其实也没啥好内疚的。”
“人又不是我杀的。”
“说句不好听的,到了我这个境界,已经很少有人会在乎一些凡人的死活了。”
“今日之事,不过是我死都死了,难得大发善心一次罢了。”
苏迹听着这番言论,嘴角微微抽搐。
这家伙,还真是个实在人。
“行了,小子,别耽搁了。”
“我这缕残魂压制不住我的尸身太久。”
“走之前,再送你几句话。”
苏迹握紧手中的吟风剑,静静地听着。
“我这传承,你其实并未真正得到。”
那魂念的声音,多出一丝严肃。
“你只是靠着取巧,才仿出三分神似。”
“所谓的斗心魄,并非是单纯的燃烧道基与寿命,而是一种信念。”
“一种越战越勇,越挫越勇,非胜即死,向死而生的信念!”
“你怕死,所以你刚刚燃尽道基时,心中是有底牌,有退路的。”
“你并未真正将自己置于死地。”
“所以,你借来的,终究只是虚假的‘形’,而非真正的‘势’。”
苏迹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他之所以敢那么做,正是因为有【死亡之风】这个橙色天命作为最后的依仗。
“真正的‘势’,是要在穷尽诸般手段,依旧无法破局,却又有不得不赢的理由时,才能领悟。”
“为生死所动的,不叫信念。”
魂念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感慨。
“不过……希望你这一生,能顺风顺水吧。”
苏迹沉默不语。
他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用得到,便意味着陷入真正的绝境。
用不到,才是幸事。
“行了,言尽于此,动手吧。”
苏迹缓缓举起手中的吟风剑。
青色的剑锋之上,寒光流转,映照出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没有半分犹豫。
手起,剑落。
“我走了啊。”
那道魂念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最终彻底消散在石室之中,再无半点声息。
整个石室,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夜王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