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肯定是老柴心里最得意的点，有人问、能当众说出口，算是人生高光时刻。
年轻人不知道这声音唱的是什么，但他们知道。
但庄院长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放下吧，我喘口气的。”
罗浩伸手接过烟头，去水龙头那浇灭，扔进垃圾桶里。
方老忽然抬头，惊愕看着罗浩。
庄院长筋疲力竭的坐在办公室里。
“头通鼓~~~”柴老板顺着罗浩的唱腔唱了下去。
烟雾缭绕，禁止吸烟四个字隐在其中，宛如仙境。
忙完，一根烟能让身体的劳累、疲倦大幅度下降，是真舒服。
“走，去icu看一眼。”
庄嫣这回真的傻了眼。
“老板。”罗浩轻声喊道。
罗浩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战斗经验丰富，水平很高。”罗浩又强调了一下。
老了么？
“站立在营门三军叫~~~”
以罗浩的经验判断，这是系统判定患者死亡率超过95%的时候给出的背景颜色。
术间里安静下去，医大一院的人，包括庄院长、金院长、冯子轩都在忙，留下的只有方老、省市卫健委的领导。
“之后麻烦事儿多着呢，从前是看命，现在好一些了。这病，从前死亡率高达8、90%，有了ecmo以后，死亡率降到了50%以下……左右吧。”
“咱省城每年产妇死亡的指标应该是3个，按照百分比来的，前些年多点，毕竟最近生孩子的少了。每一个产妇都金贵着呢，没辙。”
如果是别的病需要开刀，死亡率在10%以上，愿意做的人并不多。
不愧是省内上ecmo例数最多的医院，团队训练有素，反应及时有力。
“矫枉必须过正，上面没有态度，下面执行起来肯定会走样。所以呢，我倒是觉得没问题。”庄院长叹了口气，“这次是运气好，柴老板真牛逼，他们抢救完后我还没反应过来。”
“！！！”
“他们县医院死了一个产妇，可能是胎盘前置什么的，还不是羊水栓塞。因为是高龄产妇，患者家属也认可，但后来就因为这事儿，县医院的妇产科……产科就没了，县里面生孩子得来市里。”
说起神仙，陈勇扬眉。
柴老板站起身，罗浩却没和他一起站起来，而是军姿蹲在柴老身前，宛如将士，在等柴老的命令。
柴老身上的疲惫随着每一次问答都淡了少许，直到罗浩唱到把兵交后，柴老满面红光，好像年轻了二十岁。
毕恭毕敬。
但羊水栓塞的患者能有这么高的治愈率，已经算是缴天之幸。
国家的政策在这儿，这是国家意志，每个独立的个体在国家意志前都渺小到微不足道。
今儿的产妇，命说好不好，要是真好的话遇不到羊水栓塞；但说不好，却又刚好碰到柴老、方老来医大一院参观，柴老没等呼吸循环骤停直接胸外心脏按压，几分钟后子宫切除术都做完了。
最难的点在于发病急促，以心肺功能衰竭为主，第一时间耽搁了，那就是真的耽搁了，每耽搁1秒，抢救成功的可能性都会降低1个百分点。
庄嫣更是迷茫。
尤其是柴老板，喘气儿都匀称了许多。
“三通鼓~”
“老板，我送您回去歇歇。”
说着，孟良人站起身。
……
“老板，您是怎么发现羊水栓塞的？”罗浩问道。
还有一切。
孟良人说了一大堆。
“能救回来，妇幼这条线上的人会少很多麻烦。要是救不回来，一般来讲要撸掉一半人以上。患者、患者家属、医生、护士，都遭老罪喽。”
“向前個个俱有赏，退后难免吃一刀。”
刚刚说1-2万血有些多的那位的脸憋成了茄子色。
“老板，这个梗太老了，现在科里都用患者点完的白蛋白。”罗浩笑道，“白蛋白点完，瓶子里总有点挂壁的，打开后加水浇花。”
“而且稍微小一点的医院还要和上级医院的关系足够好，人家全力以赴，ecmo团队第一时间就位。关系好都不行，还得运气好，那面ecmo团队刚好没事。”
柴老美美的抽了一口。
方老的眼睛红的跟要滴出血来似的，羡慕的要哭。
“嗯，当年疫情的时候ecmo几个组全省跑。有些地方有机器，但因为用的人少，当地医院经验不足，根本不会用。卫健委协调，医大一、二两家医院的技术人员各地支援，救了很多人。”
一下子就2万血，还是少的，卫健委的领导犯了难。
“救人，总比让他们拿来浇花强。”柴老撇嘴，鄙夷说道。
一问，一答，一老，一少，配合默契无间。
“不用，我自己回，你在这儿看着。”柴老道，“所有化验回报、病情变化微信发给我。如果不行，我找咱家的重症团队来支援。”
他不是医疗口出身。
“这有啥不好判断的。”
得！
这就开始拍马屁了，方老心里又叹了口气。
“小钱，轮转的时候遇到过一次产妇合并急性胰腺炎的患者，猝死，根本没给抢救的机会。”柴老道，“但还是折腾了将近36个小时。第二天他回寝室睡觉……当时没有手机，被医务处处长直接薅回去。”
柴老抬起头，“小螺号，接下来的治疗你会么？”
柴老说到这里，停住话，深深吸了口烟，但却没走肺，直接吐了出去。
柴老看了一眼罗浩，又瞥了一眼其他人。
“来到手术台旁，柴老这么看了一眼。”
看状态，他不比羊水栓塞的产妇好多少，仿佛下一秒一口气就倒不上来猝死似的。
“他们恨不得我死，又有这么好的一个借口。省市卫健委的那些人只想着自己不背锅，谁在乎一个院长。”
“送icu。”罗浩松手，观察了1分钟，见暂时没有心脏停跳的风险，挥手说道。
“省市县三级卫健委半年内问询、调查了十多次，啥好人能经得起这种审查。这么讲吧，来的人都是业内专家，虽然不至于像柴老那种级别的，但放在省城也是知名的专家、教授。”
“紧战袍！！”罗浩应道。
“顺产+侧切出现羊水栓塞的可能性最大，其次是剖腹产。心电监护都开始叫了，那就看一眼有没有不凝血，再看一眼产妇是不是淡漠、呼吸困难。”
而且不光是脸面，罗浩几句唱，告诉自己和老柴还有宝刀未老，还有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罗浩军姿蹲下，手扶柴老板。
“院长死了，只会空出一个位置。但产妇死了，从头查到尾，相关人员一个都跑不掉。”
“这种事儿，要和务国院汇报。这可能是绝大部分医生一生中唯一和务国院交流的机会。”
抬患者，火急火燎的把患者送去icu。
鲜血的“庞氏骗局”已经走到了尽头，最近这些年血库常年紧张，只要不是急诊都要“互助”，也就是家里人献多少输多少。
卫健委里不是医疗口出身的人多了去了，遇到这种事儿难免拎不清轻重。
“换衣服，去icu看一眼。小螺号，伱说这面ecmo小组很精锐？”
“老柴，你这老骨头还真有用。”方老一边坐在“禁止吸烟”的牌子下面抽着烟，一边赞了一句。
一向不愿得罪人、一辈子与人为善的912的周老、苗老竟然直接站出来，无论多大压力都无所谓，很直接、没有掩饰的表明态度——小罗是我的人，爱屋及乌，你们南方微创自己的破事自己看着办！
现在方老终于明白了，他羡慕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罗浩严肃，微微躬身，跟在柴老板身后。
陈勇并不了解这事儿，很是惊讶。
5-6万！
那是血啊。
“今天真是，庄院长家祖坟上长建木了。”孟良人感慨，“你没见到，术间里刚把孩子剖出来，哇哇哭呢，监护仪有点异常声音，你说你会在意么？”
“……”庄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父亲。
这一幕与《定军山》里老黄忠阵斩夏侯渊的那一幕竟然天衣无缝，真难为罗浩找出如此应情应景的戏。
至于当年说献够了多少血以后自己和直系亲属用血免费之类的话，再也没人提起过。
“要是这个产妇死了，虽然和医院没什么关系，现代医疗体系还对羊水栓塞没有准确的认定，更别说治疗、治愈、避免。但谁管你，孕产妇的死亡就是天大的事儿。”
“二通鼓~”
ecmo等等设备柴老年轻时候没接触过，真要是细究起来，他知道自己不如常年玩ecmo的小组成员，所以并不准备多嘴。
“小陈，你今天没看见柴老和罗教授的麻利劲儿真是可惜。但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现在还不知道柴老是怎么诊断的。”孟良人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再往后，柴老和产妇说了一句话，看了一眼眼睑，直接诊断——羊水栓塞。”
“老孟，你和罗浩遇到一个羊水栓塞的患者？”陈勇下手术，听到八卦，问孟良人。
不出国就不出国吧，无所谓的，留在家里更好。
下台没多久，已经开机，产妇的生命体征已经渐渐平稳。
自己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剩下的，交给医大一院的急诊力量好了。
虽然还是有点喘，可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透着一股子矍铄劲儿。
省市卫健委的人哪见过这种场面，全都大眼瞪小眼，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嘿，还好吧。不过也真是折腾不动了，这才几分钟的按压，换我年轻时候……”
他说的很含糊，但罗浩明白老板是什么意思。
用血都上万，这事儿……
庄院长不是卫健委的外行人，他的头发已经炸起来，不断地打着电话，吼着要血。
“会，我一会去看着。医大一的重症力量还不错，ecmo小组很精锐，都在线。”
几句唱，柴老返老还童，精神抖擞。
“柴老，要多少血？2万？真需要这么多？那得把人的血换好多遍。”一人弯腰，小声问道。
老柴也是，牛逼！
第一时间诊断羊水栓塞，他怎么做到的？！
罗浩用了精锐这个词。
说着，庄院长手机响起。
“老庄，血库没血了。”电话那面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你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