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城依山而建,灰黑色的城墙巍峨厚重,墙体遍布风雨侵蚀和刀劈斧凿的斑驳痕迹。
墙垛间旌旗招展,戍城甲士笔直挺立,无声彰显着边境之城的肃穆森严。
下方城门洞开,幽深如巨兽之口,落下的吊桥好似口中长舌,横跨过蜿蜒浑浊的护城河,与对岸官道对接。
临近城门,使团放缓速度,边行进边整队。
苏未吟挽住缰绳,望着这座大雍边城,百感交集。
原来没有经历过战火摧残的厉城,是这样子的啊!
前世,她来到北境时,厉城已被胡部攻破,后来将胡部驱逐出境,所见到的也是草草修补的破败城墙,处处皆是战后疮痍。
整队完毕,开道的节旌旗仗鲜红如火,率领使团队伍从容浩荡向前。
马上众人皆挺直脊背,目光平视,身上铁甲在北地孤阳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煌煌天朝威仪扑面而来,被拦在道旁的一众商队不由自主的噤声,尤其是那些胡商,一边勒住焦躁的马匹或骆驼,一边向使团队伍投去好奇又敬畏的目光。
队伍马车里,初到此地的官员们也在透过帘隙新奇的向外打量。
见到道旁商队里身材魁梧五官粗犷立体、带着典型异域特征的胡商,礼部一位姓刘的年轻知事惊讶问道:“这怎么还有胡人?”
“你连这都不知道?大雍与胡人唯一互市之地便是厉城。”同车年纪稍长的马知事回答。
受地域限制,胡人手里掌握的一些皮货、马匹、宝石还有药材,确实是别处所没有的。
要想获取这些东西,除了抢,那就只能开互市。
最先问话的刘知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再次看向外头。
他当然知道有互市,只是不知道就在厉城。
沉默片刻,他又问:“眼下胡部献礼在即,怎么不闭市?”
马知事端正姿态,朝旁侧虚虚拱手,“我大雍乃天朝上国,此来是为接受胡部献礼。若因胡部遣使便如临大敌,关闭互市,岂不露怯,平白叫人小瞧了去?”
越是这种时候,越该让胡商好生看看大雍物华天宝,军容鼎盛。
刘知事有些窝火,争论道:“商队往来,鱼龙混杂,万一胡部居心叵测,派遣细作潜藏其中,边城防务岂不危矣?”
马知事忍不住笑道:“怎么着,你还担心起防务重任来了?”
这是你一个从七品知事该考虑的事儿吗?
刘知事彻底垮下脸来,没再出声。
边城防务哪轮得到他操心?他操心的是自己有命来,能不能有命回。
还没到厉城就遇到投毒,后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车轮碾过夯土路面,使团从这些满载货品的商队前缓缓经过,各种浓郁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连风沙都掩盖不住。
吊桥前方,厉城都尉王烈身着铁甲按剑而立,身形挺拔如苍松。
黑中透红的粗粝面庞被风沙剌出纵横的纹路,不显老,反而透着悍勇。一双眼睛亮得灼人,顾盼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沙场霸气。
其身后文武官员按品阶肃立,文官袍袖迎风,武将甲胄生寒。
待使团行近,王烈迎上前,抱拳行礼,“厉城都尉王烈,率同僚在此恭迎陆将军及使团诸位大人。”
各自见礼后,王烈将众人迎入城中。
城内街道宽阔,两边没有斗拱飞檐,只有用长条黄石垒成的低矮房屋,排列如军阵般整齐划一。
为迎接使团,城中街道暂时清空,唯有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土、皮革和牲口的混合气息暴露出几分这座城池原本的样子。
待使团通过后,阻路禁制解除,被短暂压抑的市井喧嚣如决堤之水般骤然涌起,驼铃、马蹄、吆喝、不同口音的讨价声瞬间填满了空寂的街道。
城门洞下,等候已久的商队着急忙慌。
戌时一到,城门便会关闭,如果他们不能赶在关门前进城,就得在护城河岸露宿一宿。
披甲持戟的兵士目光如炬,严格查验每一支商队的通关文书,仔细翻检货物,并未因商队的急切而有任何敷衍。
力求将所有不定隐患隔绝在外,确保城防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