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着粗气,唾沫星子横飞,像疯了的母狗一样,把矛头瞬间指向了旁边缩着的秦淮茹。
“现在倒好,嫌弃你妈我丢人了?嫌我没用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好媳妇,她干了点啥?啊?秦淮茹,除了一张嘴等食,她挣回来过一分钱吗?在家白吃白喝,还成天端着个贤惠样儿,当初还能笼络住傻柱那傻厨子弄点毛票贴补,现在呢?傻柱被那姓苏的小王八蛋教唆得看见咱家就绕道走,鸡毛都指望不上了,她有啥用?"
贾东旭被亲妈这顿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吼骂气得眼前发黑,胸腔里憋着的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了。
下午工友们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工属们的指点和窃笑,好不容易在刘海中那里低三下四换来的勉强立足点眼看就要泡汤…
所有的憋屈和怒火瞬间爆发。
"够了!"贾东旭一声怒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妈,您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这能怪淮茹吗?啊?这是她的错吗?"
他狠狠一拳砸在炕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您忘了易中海?就因为他是您儿子的师傅,他犯了事进去了,把我连累成啥样了?我在厂里抬不起头,人家都戳我脊梁骨,我好不容易…我贾东旭,一个大小伙子,低三下四地去捧刘胖子的臭脚,给人端茶倒水当孙子,就因为我想学点真本事,想给家里找条活路,这才几天?刚刚在厂里处境看着好转了一丁点,您呢?您老人家一场好戏,又把我推上风口浪尖了。"
贾东旭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绝望。
"您知道吗?只要那出《当家做主》的热乎劲儿没过去,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个赖张氏,我贾东旭,走到哪儿,人家就得在背后指着我说——快看,那就是赖张氏的儿子,亲儿子,他妈靠着装可怜,撒泼打滚,吃人血馒头的泼货,您知道厂里人嘴多快吗?这街面儿才多大?明儿一早,整个胡同,整个厂子就得传遍了。"
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摇晃,手指头颤抖着指向黑暗中贾张氏模糊的身形。
"妈,您这不是给我找饭吃,您这是拿着钝刀子,一刀一刀…是在把我往死里坑啊!"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河水,浇熄了贾张氏的胡搅蛮缠,也让她那张在黑暗中因愤怒和饥饿而扭曲的脸,一点点僵住,褪尽了血色。
贾张氏浑浊的眼珠子在黑暗里骨碌乱转,那股冲天的羞臊和愤怒没处发泄,必须找个人来担这泼天的羞辱。
这戏,肯定是院里人编排的,除了那个跟自家结下梁子的小王八蛋苏长顺,还能是谁?
只有他才有这手段,也只有他才这么歹毒。
这念头一起,立刻在贾张氏心里烧成了愤怒大火。
嗓门又尖又利,戳破屋里的死水:"东旭,妈知道了,是他,就是姓苏那个挨千刀的小畜生。"
"就是他苏长顺,没跑了。"
贾张氏恨得牙根痒痒,手指头在空中虚戳着。
"断了咱家傻柱那条填肚子的路子不算,现在更歹毒,编排这出戏来作践我,往死里糟蹋我这个老太婆啊,他是想要我的命,断咱们贾家的根啊。"
她越说越觉着自己占理,胸膛气得一起一伏。
"不行,这口气咽不下去,我这就找那小畜生理论去,砸了他那小东屋的门,让他撕了那劳什子破戏文,凭什么这么糟践人?"
贾张氏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浑身那点儿狠劲儿又提溜起来,作势就要往炕下窜。
"妈——"
贾东旭的声音不高,刺耳地让贾张氏动作一僵。
他抬起了头,黑暗里看不清脸,但那声音里透出的绝望和疲惫,沉得能把人淹死。
"就算是他干的…又能怎么着?事已经搁在这儿了,这会儿再去闹?"
"去闹啥?去让全大院的人,让全厂的人再看一遍笑话?让大家伙儿再嘀咕一遍:快看,赖张氏家不单老婆子上台表演,儿子也发疯找茬了。您是嫌现在戳咱们家的人还不够多?戳得不够狠吗?"
贾东旭的背佝偻得更厉害了,他的声音低下去。
"您闹赢了…就能把我从赖婆子的崽儿这口锅底下摘出来?就能让厂里那些盯着我后脊梁骨的人把眼睛闭上?"
他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抽气,"妈…再闹…那是给人家添菜…是把我最后这点脸皮…也扒下来碾碎了踩烂…"
贾东旭说不下去了。
一股浓黑的倦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啃噬着他仅存的那点活气。
他有时候甚至恍惚地想,如果有一天累死在工位上,或者一头栽进炉子里…大概也就…不用再受这份煎熬了?
死。
这念头在无尽的疲惫和羞耻中,竟滋生出一丝诡异的解脱感。
他太累了。这日子,像条越收越紧的绞索,勒得他喘不过气。
"妈——"
贾东旭猛地从炕沿滑了下来,"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砸在泥土地上。
他不是跪她这个妈。
是跪这操蛋的生活。
跪这怎么爬也爬不出去的烂泥潭。
"妈,算儿子……求您了!"他喉咙里拉风箱,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往后…往后下了工,您…就窝在咱家屋里,成吗?至少也要等风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