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凯的身体忍不住颤了颤,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尽管他早已经猜到了。
这件事一直困扰了他十年,毕业后,他进入到这家公司,有意来到江靖枝身边,就是想听江靖枝亲口告诉他这个事实。
他曾无数次预想过这个场景,在江靖枝说出‘是’的时候,他会愤怒地揪住江靖枝衣领,狠狠揍江靖枝一拳。
再质问江靖枝,‘为什么你没有保护好姐姐,为什么你活着回来了,却把姐姐永远留在了无尽大海里?’
再然后…
杜凯也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甚至他更不知道,自己做这些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姐姐已经不在了,海难是天灾,能侥幸活下来的人都是幸运儿,只不过大多数人都被归在了不幸的行列里,又能去怪谁呢。
他这么多年坚持想要个答案,只是放不下对姐姐那份深切的思念罢了。
而此时,杜凯终于听到了答案,却恍然发现,他连去拽江靖枝衣领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他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江靖枝在不遗余力地护着他,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质问江靖枝?
然而就在这时,江靖枝脚踝处突然传来剧痛,整个人趔趄着险些一头栽倒。
“江哥!”
杜凯连忙回神将其搀扶住,两人低头间,只见蛇群已经爬到近前,正在顺着江靖枝的脚面钻进裤管,飞快向他身上游走。
而这第一口不过是发起冲锋的号角,数不清的小蛇不断吐出猩红蛇信,游走间,一口接一口地狠狠撕咬着江靖枝双腿。
它们像是要在这具充满诱惑力的身体上破开壁垒,全部钻进江靖枝的体内。
“啊…”
江靖枝发出痛苦的哀呼,终是忍受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此时早已顾不上手掌贯穿处的疼痛,胡乱拍打着满身的毒蛇。
“江哥!江哥你撑住!”杜凯焦急的呼喊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
江靖枝费力地睁开眼,看见杜凯正挥舞着树枝试图驱赶周围蛇群。
可那些毒蛇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早已经将目标锁定了江靖枝,即便被树枝甩出很远,依然在翻起身的瞬间,再次向江靖枝飞快爬来。
而远处,还有更多数不清的细小花蛇,如同潮水一般向他这边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杜…杜凯…”
江靖枝破碎的声音挤出喉咙,他下意识想让杜凯快走,不要管他,然而那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竟然莫名变成了‘救我’!
在一股股毒素的侵蚀下,江靖枝的意识已然开始模糊了。
身下的大地在颤抖,竟然连眼前的虚空都仿佛要碎裂一般。
是幻觉么…
恍惚中,江靖枝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盛夏,置身在冰凉的海水中,周围席卷着无尽的滔天巨浪,将他淹没的近乎透不过气。
就在他濒死的危急时刻,一只看似软弱无骨,却异常坚定的纤细手掌向他伸来,把他拽上了一块甲板残骸。
那是他最爱的女孩,第一次拯救了他的生命。
他们带着满眼的惊悸,相拥而泣,靠着一块残骸,艰难地在海上沉浮着。
一天,两天…
他们在海上足足漂了五天,却始终没有等来救援,而两个人早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极度的饥饿与绝望像是没有尽头的黑夜,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不断席卷着两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男少女脆弱不堪的心。
女孩那双曾清澈如泉水的眸光,在这双重煎熬下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
而他在死亡阴云的笼罩下,虚弱的眼神却开始莫名变得疯狂…
他永远忘不了,女孩最后望向他时,那双盛满惊恐与绝望的眼睛。
是他亲手掐死了那个至爱他的女孩,啃食了她的身体。
这是女孩第二次拯救了他的生命。
他靠着女孩温热的血肉活了下来,却从此被钉在名为‘幸存者’的耻辱柱上,日夜被良知啃噬。
他隐瞒了所有,不敢对任何人提起,甚至不断告诉自己,那不是他的错,那时的他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在驱使他的肉体,才会做出如此恶魔般的行径。
但他依然日日夜夜被梦魇折磨着,每每午夜惊醒,耳边似乎都能听到女孩绝望的抽泣。
他快要疯了,他想尽办法要摆脱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