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宫宴正到热闹处，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燃得正旺，烟气顺着藻井盘旋而上，映得满殿的烛火都晃了晃。景娴坐在太后的宝座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翡翠手镯，目光落在阶下翩跹的舞姬身上——那些水袖翻飞的弧度，像极了当年圆明园里的柳絮，一飘就飘了三十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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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该宣新科进士觐见了。”李玉凑到她耳边低声回话，手里捧着的鎏金托盘上，放着刚烫好的碧螺春。他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说话时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颤音，像怕惊扰了这满殿的繁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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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嗯”了一声，目光没动。舞姬的裙摆扫过金砖地，发出细碎的声响，让她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傅恒穿着石青色骑射装，在钮祜禄府的海棠树下教她射箭，箭矢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靶心，他却红了脸，说“景娴妹妹别怕”。那时的风里，也有这样细碎的声响，是花瓣落在他箭囊上的动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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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上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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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仪官的唱喏声穿透歌舞声，三个身着绯红官袍的年轻人从殿外走进来，脚步踩着金砖，发出整齐的叩拜声。景娴的目光随意扫过去，在落到最前面那人身上时，指尖的翡翠镯子忽然硌了下骨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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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双极清亮的眼睛，眉骨高挺，鼻梁挺直，尤其是微微低头时，下颌线绷出的弧度——像极了年轻时的傅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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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忽然静了静。有老臣悄悄抬眼，看向景娴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谁不知道当年富察将军与太后的渊源？若不是先帝爷横刀夺爱，恐怕这后宫的主人，会是另一番光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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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毕沅，叩见太后，叩见皇上。”新科状元的声音朗朗，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却又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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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端起茶盏，杯盖轻轻刮过碗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这声音不大，却让殿内那些各怀心思的目光瞬间收了回去。她看着那顶鲜红的状元帽，忽然想起傅恒第一次戴翎子的模样，也是这样站得笔直，却在她看过去时，耳尖红得像要滴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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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爱卿年轻有为。”永璂的声音带着笑意，打破了片刻的凝滞，“朕看你眉目清朗，倒像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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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皇上。</p>
景娴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i>钮祜禄景娴</i>新科进士的卷子，哀家看过。毕爱卿的策论写得不错，尤其在漕运改革上，颇有见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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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打断永璂的话，目光从毕沅脸上移开，落到阶下的铜鹤上。那铜鹤是弘历当年让人铸的，说要“与娴儿同寿”，如今鹤嘴的鎏金都磨掉了，露出底下青黑的铜色，像极了傅恒战死时，她收到的那枚染血的兵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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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沅显然没料到太后会亲自点评他的卷子，愣了愣才磕头谢恩：“谢太后谬赞，臣愧不敢当。”他抬起头时，恰好与景娴的目光对上，那双眼睛里的澄澈，像极了未被世事染过的傅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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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的指尖在茶盏上顿了顿。当年傅恒也是这样，在围场救了她，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说“景娴妹妹，以后我护着你”。那时她信了，直到弘历翻着墙闯进她的院子，攥着她的手腕说“娴儿是朕的，谁也别想抢”，她才知道，这深宫里的“护着”，从来由不得自己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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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李玉</p>
景娴放下茶盏，声音平淡得像一潭死水，<i>钮祜禄景娴</i>给新科进士赐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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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连忙应着，指挥着小太监给三人斟酒。路过毕沅身边时，他特意多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心惊——这眉眼，这站姿，简直是富察将军年轻时的翻版。他忽然想起那年傅恒出征，先帝爷在养心殿灌了一整夜的酒，攥着景娴的手说“他若敢回来，朕就……”，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把景娴的手攥出了红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