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书房的夜,比西跨院冷了不止三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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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被穿窗的夜风晃得明明灭灭,映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与密函,边角都被翻得发卷。弘昼坐在黑檀木书桌后,指节泛白地捏着一份明黄色封皮的奏折,眉头拧成了疙瘩,眼底的红血丝在烛火下格外扎眼——那是御史弹劾他的折子,字里行间都在说他与景娴合谋构陷纯妃,连三年前那场“意外”都被翻出来,扣上了“蓄意设计”的帽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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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低低嗤笑一声,指尖划过“合谋”二字,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纸页。他怎么会让景娴沾染上这些?从她嫁入王府那天起,他就打定主意,所有脏水、所有风险,都由他来扛。纯妃是他要扳倒的,景娴不过是被卷入的受害者,更何况现在还有宝珠,他绝不能让母女俩受半分牵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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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角的青瓷茶杯早就凉透了,茶水在杯底积了层茶垢。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蹭到鬓边时,忽然顿住——指尖触到一缕极细的、泛着白的发丝,不是光线错觉,是真的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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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扯了扯嘴角,没太在意。这些天他几乎没合过眼,白天在朝堂上跟御史们唇枪舌剑,晚上回来还要处理王府的事,连给宝珠换尿布的时间都少了。他怕景娴看出端倪,每次回房都特意整理好神色,只说“朝堂琐事多”,可眼底的疲惫,哪是能轻易藏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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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缕淡淡的参香。景娴端着个描金托盘站在门口,白色的寝衣外罩了件月白披风,裙摆扫过门槛时,没发出半点声响。她手里的白瓷碗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方才她在房里哄睡宝珠,听晚晴说王爷还在书房,连晚饭都没吃,便亲自去小厨房炖了参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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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怎么还没睡?</p>
弘昼听见动静,赶紧把桌上的弹劾奏折拢到一起,压在最厚的那本《大清律例》下面,回头时努力挤出个温和的笑,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span>弘昼</span>夜凉,你该在房里歇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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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没应声,端着托盘走到书桌旁,把参汤轻轻放在他手边。白瓷碗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她垂眸时,目光刚好落在弘昼的鬓角——烛火的光正好打在那里,一缕白发像银丝似的,混在墨色的发丝里,格外显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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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呼吸猛地一滞,指尖下意识地抬了抬,却又在半空中停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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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刚嫁过来时,弘昼的头发黑得发亮,哪怕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回来时也依旧精神奕奕,眼底带着少年气的锋芒。可现在,不过短短半年,他竟生了白发。是因为朝堂的压力?还是因为……那本被他压在底下的奏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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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弘昼</span>怎么了?</p>
弘昼见她盯着自己的头发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抬手拢了拢鬓角,想把那缕白发遮住,语气故作轻松,<span>弘昼</span>许是烛火晃眼,看错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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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摇摇头,伸手拿起参汤,递到他面前:<i>钮祜禄景娴</i>趁热喝吧,凉了就没效果了。</p>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是傻子,这些天弘昼早出晚归,回来时总是一身疲惫,偶尔还会对着账本发呆,她早就察觉不对,只是没点破。直到此刻看见这缕白发,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或许一直在独自扛着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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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接过参汤,指尖碰到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有些凉,便下意识地握了握:<span>弘昼</span>怎么手这么冰?是不是披风没系好?</p>
他说着就要起身给她系披风,却被景娴按住了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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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心带着点薄汗,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目光落在那本《大清律例》上——她刚才看得清楚,那本书下面露出来的明黄色封皮,是奏折的颜色。而且她隐约记得,昨天李玉来王府时,跟弘昼在书房里谈了很久,走时脸色凝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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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钮祜禄景娴</i>是朝中有人弹劾你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