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没动，手指轻轻搭在那本《御心录》的封皮上。门缝下的纸条安静地躺着，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p>
她弯腰捡起，指尖拂过纸角——是宫里最常见的那种素白信笺，薄薄一张，折得整整齐齐。</p>
她吹亮了蜡烛，慢慢拆开。</p>
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力，像是怕被人看穿是谁写的：“辰库三格，底匣有账。”</p>
她盯着这短短一行字，心跳忽然快了一拍。</p>
不是警告，也不是陷害。这是线索，是一条能走的路。</p>
她立刻想起昨天林姑姑临走前说的那句：“明日申时再查旧档。”话没说完，可意思已经点到了。现在纸条提前送来，时间还没到申时，方向却已经清清楚楚——尚食局那个废弃的老库房。</p>
那里堆着三年前的残旧账册，早就没人管了。</p>
天刚蒙蒙亮，屋檐还挂着湿漉漉的雾气。她把毒粉、熏香瓶和《御心录》锁进木匣，只带上钥匙和一张昨日的入库单就出了门。守值房的太监打着哈欠，见她手里拿着单子，连问都没问一句就放行了。这种查账的小事，谁会在意一个宫女？</p>
旧库房在西北角，门板裂了道缝，铜锁也锈得不成样子。她用发钗轻轻一撬，咔哒一声，门开了。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差点咳嗽。</p>
屋里架子歪歪斜斜，灰尘厚厚一层，只有第三格最底下有点乱，像是有人翻过又匆忙塞回去的样子。</p>
她蹲下身，伸手摸到底层最里面的木匣。没上锁，一掀就开了。里面静静躺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空白，打开一看，竟是每日食材进出的记录。</p>
她的手指停在其中一条上：</p>
“三日前，巳时初刻，内务府张嬷嬷送辰一七号糯米粉入库，附‘免检’批条，印鉴为苏妃宫署。”</p>
再翻一页：</p>
“前日，同一人同一时间送枸杞丙三柜，批条相同。”</p>
又翻：</p>
“昨晨，同一人送玉雪酥用的糖霜，免验入仓。”</p>
四次交接，三次都和她发现有问题的食材对上了。而所有“免检”批条上的印章，都是苏妃宫里专用的那种小印——莲纹绕着一个“苏”字，外人很难仿造。</p>
她把册子贴身藏好，悄悄退出库房。</p>
太阳已经升高，尚食局灶间热气腾腾。她找到正在核对午膳菜单的林姑姑，低声说了几句。林姑姑抬眼看了她一眼，神色不动，轻轻点头，随即叫来两个曾在查验台当差的杂役宫女。</p>
两人战战兢兢地站着，手紧紧攥着裙角。沈微婉从袖中取出银针，针尖乌黑。</p>
“你们见过这个颜色吗？”她轻声问。</p>
一个宫女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试毒留下的？”</p>
“三日前，张嬷嬷送来糯米粉的时候，你们在场。”沈微婉声音平静，“她有没有打开袋子检查？”</p>
“没……没有。”另一个小声说，“她说有批条，不用看。”</p>
“谁给的批条？”</p>
“是绿裙姑姑，就在库房外面亲手交给她的。”</p>
“那荷包呢？”沈微婉追问，“是不是后来给了你们一人一个青缎绣梅的荷包？”</p>
两人脸色瞬间变了，互相看了一眼，终于低着头点了点头。</p>
沈微婉闭了闭眼。</p>
证据，全了。</p>
她回到值房，铺开纸笔，一笔一划把整件事写清楚：时间、人物、物证、人证，全都按宫规文书的格式列明。抄了三份，一份留底，另外两份用黄绸布仔细包好，准备呈给皇上。</p>
午钟刚响，御膳顺利送进了前殿。</p>
她捧着两份简报，一步步走向乾清宫。</p>
殿前的内侍拦住她：“陛下没宣你，不能进去。”</p>
“我有紧急事要禀报。”她语气坚定，“事关皇上安危，耽误不得。”</p>
内侍正犹豫，殿内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沈微婉？让她进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