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站在档房门口，轻轻敲了第二下门。屋里传来老主事不耐烦的声音：“不是刚办完备案？还有什么事？”</p>
她没说话，只是把腰牌从门缝里塞进去，又迅速抽回来。铜牌沾了点雨水，冰凉地贴在掌心。</p>
屋内安静了一瞬，脚步声靠近，门开了一条缝。</p>
“三品以上宗室禁闭期间，饮食归尚食局管。”她低声把抄好的规矩递过去，“昨夜膳单已经登记进《外膳通行簿》，今天第一批特供食盒一个时辰后出宫，按例要押送查验。”</p>
老主事眯着眼看了会儿纸，终于抬手让她进来。盖下“准”字墨印的时候，沈微婉盯着他手腕的动作，直到那枚红章稳稳落下，才接过回执，转身离开。</p>
雨还在下。</p>
她沿着宫墙慢慢走，指尖在袖袋里的回执上反复摩挲，折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第一批食盒会在午时三刻送到七皇子府前门，守卫要登记查验后才能放行。她要做的，就是让这个过程拖得久一点，久到她能看清换岗的空档。</p>
她提前半个时辰到了府外的小巷。</p>
板车停在屋檐下，空食盒整整齐齐码着。赶车的是个姓王的老杂役，她以前打过几次赏，人老实，话也少。她蹲在车尾，掀开草席一角钻了进去，蜷缩着躺下。木板硌得背疼，但她一动不动。湿气顺着裙角往上爬，冷得她咬住嘴唇，把颤抖一点点压下去。</p>
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听见脚步声走近。</p>
“谁在这儿？”</p>
“送饭的。”老王应道，“刚卸完，歇会儿。”</p>
“赶紧走，别堵着道。”</p>
车轮碾上青石路，颠得她肩膀撞上箱角。她死死攥着草席边缘，不敢出声。进府时查得很严，她听见腰牌碰撞的声音、翻册子的沙沙声，还有人低声问：“这车刚才不在名单上？”</p>
“是返程的空车，照例可以出。”</p>
“行了，走吧。”</p>
车子一晃，出了门洞。老王放慢速度，拐了个弯，停在侧巷。她听见他轻咳两声，立刻掀开草席爬出来，顺手塞给他一块碎银。</p>
“多谢王叔。”</p>
“你自个儿当心。”他压低声音，“今早换了两拨人，眼神不对劲。”</p>
她点头，贴着墙根往后退，等车走远，才冒雨悄悄摸向府后。</p>
墙很高，但角落有棵老槐树斜伸出来。她踩着砖缝借力，指甲抠进灰缝，一点一点往上爬。雨水顺着发丝流进衣领，冷得她牙关打颤。翻过墙头时，膝盖蹭破了布料，火辣辣地疼，可她顾不上。</p>
落地没有声音。</p>
她趴在花圃边喘了口气，抬头看向书房方向。窗纸黑漆漆的，门上贴着新封条，一片死寂。</p>
她绕到后面，记得上次送安神粥时，萧煜提过通风口年久失修。铁栅锈得厉害，她拔下发簪，一点点撬开卡扣。风猛地灌进来，吹得她眼皮一跳。</p>
夹道窄得只能侧身通过，灰尘呛得她想咳嗽，她硬生生忍住了。尽头是书房内墙的一扇小门，锁着，但她知道——这门的插销松，用力推就能开。</p>
她试了三次，门缝终于裂开一条线。</p>
书案还在原位，笔筒朝南，砚台靠左。她屏住呼吸，脚尖轻探，避开地上横着的细线。铃铛就挂在窗框上，只要碰一下，外面立刻就会有人赶来。</p>
她在抽屉夹层摸到半张烧焦的纸片时，手指微微发抖。</p>
“……北狄使节密函……印模仿造宜速毁。”</p>
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写下又被烧掉的。她小心地把纸片贴身收好，转而去查笔筒。底部有没擦干净的墨渍，颜色比她平时用的膳单墨深一些。她凑近闻了闻，带着淡淡的松烟味——是市面上贵价墨锭的味道。</p>
砚台边上沾着一点朱砂，她刮下一小粒，捻在指腹搓了搓——颗粒细腻，油性重，正是做火漆印的材料。</p>
果然是这里写的信。</p>
她正要把东西复原，忽然听见院外狗叫了一声。</p>
不是平常的吠叫，短促、警惕。</p>
她立刻吹灭桌上备用的油灯，闪身躲进书架后的暗角。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见地砖缝隙里嵌着半粒瓜子壳——有人来过，而且没打扫干净。</p>
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人，靴底沾着泥，走得很快。</p>
门被推开时，她几乎不敢呼吸。</p>
“搜过了？”</p>
“抽屉都翻了，纸片没带走。”</p>
“留着也好，明天再布置个假痕迹，就说他藏了密信底稿。”</p>
“刑司那边怎么说？”</p>
“上面压着，不动真格的，咱们只做样子。”</p>
一人走到书案前，拿起她的仿膳令副本翻了翻：“这沈微婉还挺勤快，连食谱都送来了。”</p>
“女人嘛，管吃喝最上心。”</p>
两人笑了一声，出门前顺手带上了门。</p>
沈微婉一动不动。</p>
等了足足一刻钟，她才从暗处出来，脚踝发麻，冷汗湿透了里衣。她重新蹲下，在墙根一块块试探松动的地砖。终于在第三块底下摸到一个油布包。</p>
打开一看，是一枚私章拓样，边角的刻痕和伪信上的火漆印完全吻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