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并非露天,而是位于魔宫最高处一座由整块黑色水晶构筑的穹顶大殿内。穹顶并非实体,而是流动着无数星辰光影的深邃黑暗,仿佛将一片微缩的宇宙星空囊括其中。</p>
玄羲并未端坐于王座,而是随意地负手立于一片流动的星图之前。他一身玄衣,几乎与背景的深邃融为一体,唯有那双血色的眼眸,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两轮沉浮的血月,冷漠地映照着星图的变幻。</p>
幽瞳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数步之外,宽大的斗篷垂落,没有一丝气息外泄。他手中并未托着水晶球,但兜帽下那无形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阻隔,清晰地映照出焚骨窟深处正在发生的一切。</p>
“引魔炉火种入体……焚骨这老疯子,下手还是这般没轻没重。”幽瞳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p>
玄羲血眸微动,视线并未从星图上移开,声音低沉而漠然:“痛苦,是剔除杂质最快的磨刀石。她需要这个。”他的目光落在星图一角,那里代表魔渊核心的区域,正翻涌着比别处更加浓烈、更加不祥的暗红色光芒。</p>
“玉铃碎片的力量,被极致痛苦与恨意引动了更深一层。”幽瞳继续道,“引魔炉火种……出现了臣服迹象。焚骨似乎……被吓到了。”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点出了关键。</p>
玄羲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冰冷而深邃:“本座的东西,自然该如此。”</p>
他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那片翻涌的暗红魔渊区域,光芒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了一丝,但很快又更加汹涌地反弹起来,如同被激怒的凶兽。</p>
“渊烬核心的躁动……更强烈了。”幽瞳陈述道,“与碎片异动的呼应,比之前清晰了数倍。这女娃……是钥匙,还是引信?”</p>
玄羲没有回答。血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星图中那汹涌的暗红,以及……焚骨窟石台上那道在暗金光晕笼罩下、承受着无边痛苦却依旧未曾彻底崩溃的单薄身影。</p>
“看着她。”玄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本座倒要看看,这块‘磨刀石’……能把她磨成何等模样。”</p>
幽瞳微微颔首,身影如同融入流动的星光,无声无息地淡去。</p>
……</p>
焚骨窟内。</p>
那暗金色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缩回玉铃铛碎片之中。但它带来的镇压效果却并未完全消失。虞烬体内狂暴冲突的力量虽然依旧存在,却诡异地维持在了一个极度痛苦、却不再致命爆发的临界点上。</p>
焚骨老魔握着骨刀,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眼神复杂地盯着虞烬胸口,充满了忌惮、狂热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引魔炉火种传来的那丝臣服与敬畏感,让他这种浸淫魔道多年的老怪物都感到心惊肉跳。</p>
“师父……还……还继续吗?”火童小心翼翼地问道,看着石台上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气息微弱到极点的虞烬。</p>
焚骨老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那残忍的狂热再次压过了忌惮。他猛地将骨刀从虞烬创口中抽出,带出一溜黑色的血珠和细微的冰火碎屑。</p>
“继续?当然继续!”他低吼道,声音带着一种被冒犯般的恼怒,“尊上送来的‘材料’,老魔我还治不了她了?!”</p>
他枯爪猛地拍向旁边一个石槽,里面盛放着粘稠如浆、散发着浓郁硫磺和血腥气息的暗红色液体——那是用各种魔兽精血、深渊矿石熔液和引魔炉灰烬混合而成的“魔髓”!</p>
“火童!取‘蚀心针’来!蘸上魔髓!”焚骨老魔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仙道根基已断,旧骨已‘松’!现在……该给她打上我魔域的烙印了!我倒要看看,是她的宝贝硬,还是老魔我的‘蚀心魔纹’更狠!”</p>
火童打了个寒颤,不敢怠慢,连忙从一个布满禁制的石盒中取出一把细如牛毛、通体漆黑、闪烁着诡异幽芒的长针。</p>
焚骨老魔接过蚀心针,毫不犹豫地将其深深浸入粘稠的魔髓之中。针尖瞬间吸饱了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更加阴邪的气息。他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带着某种古老而邪恶的韵律,将蘸满魔髓的蚀心针,狠狠刺向虞烬身体各处——眉心、心口、丹田、四肢关节…乃至仙骨创口深处!</p>
每一针刺入,都精准地落在经脉节点、窍穴核心!魔髓如同活物,顺着针尖疯狂涌入虞烬体内,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比刮骨更甚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钻心剧痛!这痛苦不仅仅是作用于肉体,更仿佛直接烙印在灵魂之上!</p>
“呃啊——!”虞烬的身体再次剧烈地弹动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魔髓入体,疯狂地侵蚀着她残存的灵力,同时带着一种霸道的意志,强行在她断裂的经脉、枯萎的丹田、乃至灵魂深处,烙印下扭曲、邪异、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魔纹!</p>
每一道魔纹的成形,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然而,就在这无边的痛苦中,虞烬那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却陡然升起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应——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体内那些正在成形的、带着硫磺与血腥气息的魔纹!</p>
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某种被强行拓宽、被痛苦锤炼后的奇异感知!</p>
「魔纹……这就是……魔域的力量根基?」一个念头在无尽痛苦中顽强地闪现,「玄羲……你要的……就是这个烙印吗?」</p>
焚骨老魔全神贯注,枯爪翻飞,一根根蚀心针带着魔髓,不断刺入虞烬体内。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魔纹成形的轨迹,看着它们在玉铃铛碎片散发的暗金光晕边缘艰难地蔓延、扭曲、稳固……两者的力量在虞烬体内再次形成了微妙的对抗与平衡。</p>
“成了!”最后一针刺入虞烬眉心,一道最为复杂、如同荆棘缠绕魔眼的暗红魔纹瞬间烙印完成!焚骨老魔猛地收手,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硫磺味的浊气,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却又充满了病态的满足。</p>
石台上,虞烬彻底停止了挣扎。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布满了狰狞蠕动的暗红魔纹,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体却不再抽搐。极致的痛苦似乎已经麻木了她的神经。只有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颤动,显示着她的意识并未沉沦。</p>
引魔炉的幽蓝魔焰依旧在疯狂跳跃,将石台上那道布满魔纹、如同被献祭的残凰般的身影,映照得诡异而妖冶。</p>
焚骨老魔喘着粗气,看着昏迷的虞烬,浑浊的眼中光芒闪烁不定,最终化为一声低沉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嘶哑低语:</p>
“活下来了……小丫头……你的地狱……才刚刚开始呢……”</p>
他挥了挥手,对火童道:“把她扔到‘余烬坑’去!让地火余温烤着!能不能熬过这魔纹初烙的反噬…看她自己的命数了!”</p>
火童和另一名学徒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浑身滚烫、魔纹隐现的虞烬抬起,拖向熔池边缘一个温度稍低、堆满了灼热灰烬和碎骨的深坑。</p>
焚骨窟深处,只剩下熔炉的咆哮和焚骨老魔盯着余烬坑方向、那若有所思的浑浊目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