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曦眸子倏地亮起,笑吟吟道:“今日与公公萍水相逢,是老天赏的缘分,我心里敬着公公,哪敢拿难事烦您?不过抬抬贵手,您权当拂袖落尘。”</p>
进忠咬紧槽牙,深吸一口气,仍低着脑袋,声音闷得像从砖缝里挤出来:“姑娘直说就是,别给咱家戴高帽。办得了的,不推;办不了的,求也没用。”</p>
梦曦闻言嫣然一笑,忽地又欺近几寸,进忠心头一颤,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不料她嫩指一伸,轻轻拈住他袖口,像拈住一只欲逃的蝶。</p>
捏住袖口的手指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指甲莹润如贝,透出淡淡粉晕,像刚绽的樱花瓣,轻轻一碰就会碎。</p>
进忠的眼珠子像被钉住,死死黏在那截细白指尖上,恨不得连皮带骨地剜进衣袖里。</p>
梦曦瞥见他耳尖又悄悄烧得通红,只得咬紧唇,把笑死死摁回喉咙里。</p>
她只轻轻拽了拽那袖口,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几分央求:“进忠公公……”</p>
刹那间,进忠耳尖像被火舌舔过,滚烫一路蔓延,半边身子瞬间酥麻,连呼吸都滞在喉间。</p>
他阖眼低叹,心口那道旧疤倏地软作一滩水——罢了,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便是再亲手送她上御前、再走一回那条沾血的青云路,他也认了。</p>
他就不信了——难道回回落子,都注定只能养出白眼狼?</p>
可下一瞬,却听她软声开口:“进忠公公,您晓得我平日锁在天穹宝殿,半步不得擅离。”</p>
自打先帝敕封那位“荼靡仙师”入主,天穹宝殿便断了荤星,伺候的宫人连油星子都沾不得半粒。</p>
再这么啃青菜嚼萝卜,我眼珠子都快泛绿光了——再长下去,怕是要跟御花园里那群雪团子兔子抢口粮了。</p>
我总想溜出来,到大厨房偷口荤的,可又怕叫人撞见——若传进仙师耳朵里,一顿责罚事小,连饭碗都保不住。</p>
那荼靡仙师夜夜登坛观星,雷打不动,唯有瓢泼大雨或鹅毛大雪才肯回殿。</p>
我偏趁这会儿天替我把风,溜出来偷一口荤,让肚子记得自个儿还是个人。</p>
梦曦咬了咬唇,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软媚的笑意:“进忠公公是御前副总管,这宫里大小厨房、各门禁钥,都绕不过您的眼。今日既与公公有缘,我便厚着脸皮求个恩典——往后我趁雨夜溜出来偷腥,公公就当没看见,权当……可怜我这只快饿疯的小兔子。”</p>
若是我哪回运气坏,叫旁人撞见了……公公可否替我兜揽一句,只说御前传话,把我轻轻摘出去?</p>
进忠怔住,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冒雨溜出来,竟只为求他睁只眼闭只眼,让她偷口肉吃。</p>
他猛地抬眼,目光直撞进梦曦眸底——原以为她故意扮天真,先拿荤腥做引子,再抛出什么攀龙附凤的大买卖,没成想她竟真就点到为止。</p>
可四目一对,她那双眸子里只有小姑娘偷糖怕被逮的羞怯,澄澈得像雨洗过的星子,半点算计的渣滓都捞不着。</p>
他一时竟辨不出——这丫头是真缺心眼儿,还是道行太深,连他这双惯看暗涌的眼睛都被骗得一滴不漏。</p>
进忠喉头动了动,话像被砂纸磨过,低低地挤出两个字:“姑娘……”</p>
话音未落,梦曦又轻扯他袖口,指尖在那截玄色缎面上微微摩挲,像猫儿试探着收爪。</p>
“我叫梦曦。”</p>
她指尖在他袖口轻轻画圈,声音压得软而甜,“公公愿喊‘梦梦’也好,叫‘梦曦’也罢,只别单叫一个‘曦’——那字太亮,我担不起。”</p>
说到“曦曦”二字,梦曦鼻尖微皱,嫌弃得毫不遮掩;进忠被她这毫不作伪的小表情逗得失笑,心底那杆老秤砣“咚”地一声——信了,这丫头是真单纯,连装都不屑装。</p>
进忠既认定她天真,心里却更清楚——这张脸生得太不顾人死活,往后不知有多少利诱、威逼要往她身上扑,像狼群围一只离窝的兔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