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不再看她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他转向张茂则,声音恢复一贯的沉稳:“撤了,换新的。”</p>
张茂则躬身领命,几个内侍如同鬼魅般迅速上前,无声而高效地清理着地上的残局。</p>
他这才再次微微侧首,目光落在郦知媋脸上,隔着珠旒,那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了然,以及一种近乎纵容的无奈,仿佛在说:“闹够了?”</p>
“郦昭仪,”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郦知媋耳中,也落入殿内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耳中,“这酒性烈,你素来不胜酒力,方才怕是手滑了。无妨,换蜜水吧。”</p>
一句“手滑”,一个“不胜酒力”,将她精心策划的摔杯定性为一场意外,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p>
一个完美得不容置喙的台阶。</p>
郦知媋垂下浓密的眼睫,掩去眸底深处那抹得逞的光芒。</p>
她微微屈膝,声音放得又软又糯,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甫定”和“感激涕零”:“谢官家体恤……是臣妾一时……一时不慎,惊扰圣驾了。”</p>
那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惹人怜爱的轻颤。</p>
“嗯。”赵祯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坐吧。”</p>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重新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御座。玄色的背影挺拔孤高,带着掌控一切的绝对力量。</p>
郦知媋依言缓缓落座。</p>
案几上,破碎的琉璃盏已被崭新的取代。</p>
殿内的丝竹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交谈声也渐渐恢复,只是音量压低了许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谨慎和心照不宣的敬畏。</p>
她端坐如仪,仪态万千,眼角的余光瞥向下首。</p>
尚婕妤如同一尊失了魂的木偶,僵直地坐在那里,面如死灰,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