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似乎并无用处。</p>
他不再言语，身影悄然消失，留下慕湮独自一人，站在撒落的草药中间，面对着这令人绝望的真相。</p>
日子依旧在那种诡异的平静中流逝。</p>
慕湮学会了在恐惧中麻木地生活。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避免任何可能引起他注意的举动。</p>
罗睺计都也不再试图沟通。他只是沉默地维持着这片小天地的“完好”与“安宁”。</p>
直到那一日，阿婆的情况急转直下。</p>
老人本就油尽灯枯，全凭罗睺计都一股霸道魔元强行吊命，如今那点生机终于彻底耗尽，开始迅速衰败。她陷入持续的高热和谵妄，枯瘦的身体不时抽搐，嘴里含糊地念叨着早已逝去的亲人的名字，又或是惊恐地呓语，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p>
慕湮慌了神。她试图给阿婆喂水，擦拭身体，却全然无用。老人身上的死气越来越浓。</p>
“琉璃……罗睺……计都……”她第一次主动地、带着哭腔呼喊他的名字，声音里是全然的无助和绝望，“求求你……救救阿婆……她好像……好像要……”</p>
罗睺计都的身影出现在炕边。他看了一眼炕上气息奄奄的老妇，猩红的魔瞳没有任何波澜。</p>
“生机已绝。”他平静地陈述，“强留无益。”</p>
对他而言，这具凡人的皮囊早已该消亡，延续至今已是逆天而行，如今不过是回归正轨。</p>
“不……不行！”慕湮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尽管害怕得浑身发抖，却不肯放手，“求求你……你再……再像上次那样……救救她……你一定有办法的！”</p>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办法，但她记得上次阿婆濒死时，是他将人救了回来。</p>
罗睺计都的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上，那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颤抖得厉害。</p>
他沉默着。</p>
再次强行灌注魔元？但这具身体早已无法承受，只会加速崩溃，甚至可能魂魄受损，连轮回都入不得。</p>
而逆天改命，牵扯因果造化，即便对他而言，也并非毫无代价，尤其在他旧伤未愈、强行动用力量清除 village 隐患之后。</p>
为一个注定要死的凡人？</p>
不值得。</p>
他的沉默，让慕湮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她从他毫无波动的气息里，读懂了那份冰冷的拒绝。</p>
“你……你能救她的，对不对？”她声音颤抖，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你那么……厉害……”</p>
罗睺计都看着她泪眼朦胧、充满哀求的脸，那双无神的眼睛此刻因为绝望而显得格外空洞。</p>
他忽然想起了她蜷缩在灶边冷得发抖的模样，想起了她捧着铜钱时发亮的笑容，想起了她小心翼翼为他“敷药”时柔软的指尖。</p>
一种极其陌生的、滞涩的情绪，再次拥堵在他的魔元核心。</p>
麻烦。</p>
真是麻烦。</p>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幽暗的、比之前更加精纯霸道的本命魔元，缓缓点向阿婆的眉心。</p>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吊命，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触及生命本源的强行逆转。</p>
慕湮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p>
然而，就在那魔元即将触及阿婆皮肤的瞬间——</p>
炕上的老妇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却充满了极致的、不属于她的惊恐，直勾勾地“望”着罗睺计都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掐断气流般的嘶响！</p>
她看不见罗睺计都的真身，却在本能地、恐惧着那股试图侵入她残躯的、冰冷恐怖的异类力量！</p>
“不……不……魔鬼……走开……”破碎的词语从她齿缝间挤出。</p>
慕湮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p>
阿婆……阿婆在害怕他？在抗拒他？</p>
罗睺计都的手指，停在了半空。猩红的魔瞳，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愕然，以及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戾气。</p>
魔鬼？</p>
这蝼蚁般的凡人，竟敢抗拒他？斥他为魔？</p>
就在他魔性即将被引动的刹那——</p>
“够了！”</p>
慕湮猛地扑到阿婆身上，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了老人和罗睺计都之间。她脸上泪水纵横，声音却带着一种崩溃到极致的嘶哑和绝望：</p>
“够了……罗睺计都……停下吧……”</p>
“让她……让阿婆……走吧……”</p>
她终于看清了（尽管她看不见）。这强留的生机，对这老人而言，并非恩赐，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和恐惧。</p>
她不能……不能再为了自己那点不舍，让阿婆连死都不得安宁，甚至魂魄受损。</p>
罗睺计都周身隐隐浮动的煞气微微一滞。他看着挡在面前的、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盲女，看着她脸上决堤的泪水，和那深可见骨的绝望。</p>
她让他……停下？</p>
为了这个排斥他、恐惧他、称他为魔的凡人？</p>
一种比被天庭围剿、被魔尊背弃更尖锐的、冰冷的孤寂感，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万年冰封的心防。</p>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p>
指尖凝聚的、足以逆改生死的霸道魔元，无声无息地消散于空中。</p>
他后退一步。</p>
再一步。</p>
彻底隐入了屋角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存在过。</p>
炕上，阿婆最后惊恐地抽搐了几下，喉间那口强撑着的气终于彻底散去，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脸上那惊恐的表情凝固了，浑浊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望着屋顶，却再也映不出任何东西。</p>
慕湮伏在阿婆尚且温热的身体上，终于失声痛哭。</p>
哭声悲恸，绝望，充满了无能为力的哀伤。</p>
阴影里，罗睺计都静静地看着。</p>
看着那盲女为了一具终将腐朽的皮囊痛哭。 看着那老妇临死前对他露出的极致恐惧。 看着这间他试图“维护”的茅屋里，充斥着的悲伤与死亡。</p>
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p>
清除威胁，给予温饱，甚至试图逆转生死。</p>
为何……换来的依旧是恐惧、排斥和眼泪？</p>
那冰冷的、名为“罗睺计都”的煞神之心深处，那一道因一句“可惜”而裂开的细缝，在这场凡人的生死与眼泪中，悄然蔓延。</p>
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死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