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服用，只是拈在指尖看了看，忽然开口：“不怕毒死我？”</p>
慕湮吓了一跳，脸色发白，连忙摆手：“不、不是！我不知道……我以为……”她语无伦次，生怕他误会。</p>
罗睺计都看着她的反应，不再言语，将那株幽冥草送入口中，嚼碎，咽下。一股精纯的阴寒之力化开，稍稍滋润了干涸的魔元。</p>
他看向依旧忐忑不安的慕湮，忽然极其生硬地吐出一个字：</p>
“……谢。”</p>
慕湮彻底愣住，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听到了什么比九天惊雷更不可思议的事情。</p>
他……说谢谢？</p>
那个视众生如蝼蚁、冷酷暴虐的煞神……对她说谢谢？</p>
巨大的荒谬感冲垮了恐惧，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p>
罗睺计都似乎也对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个字感到些许不适，别开目光，不再看她，周身气息却似乎没有之前那般冰冷迫人了。</p>
山洞里再次陷入沉默。</p>
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变化。</p>
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由恐惧、身份和力量构筑的冰墙，似乎被这生硬无比的一个字，凿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细缝。</p>
夜色渐深。</p>
慕湮蜷缩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准备入睡。这些日子，她总是睡得很浅，时刻警惕着洞外的动静和他的状态。</p>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一声极轻、极压抑的闷哼。</p>
她立刻惊醒，下意识地“望”向他所在的方向。</p>
月光透过洞口，照亮他半边身影。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口，指缝间似乎有暗沉的光泽渗出。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煞气与金色的雷光剧烈冲突着，显然疗伤到了某个紧要关头，却遇到了强大的阻碍。</p>
他很痛苦。</p>
这个认知，清晰地传递给慕湮。</p>
她坐起身，犹豫着，不敢靠近，心脏却因那清晰的痛苦感知而微微揪紧。</p>
他周身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剧烈，甚至带动了洞内的气流，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按在胸口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p>
慕湮看得心惊肉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他。</p>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瞳孔中血光大盛，似乎快要压制不住体内暴走的力量！</p>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p>
慕湮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猛地扑了过去，不是扑向他，而是扑到他身边，伸出那双瘦弱的、布满伤痕的手，不由分说地、紧紧握住了他按在胸口的那只冰冷僵硬的手！</p>
“别……别怕……”她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话语却荒谬得可笑，仿佛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童，“会……会好的……撑过去……”</p>
罗睺计都身体猛地一僵！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这个胆大包天、竟敢直接触碰他的盲女！</p>
她的手很小，很软，温热，甚至有些粗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力量，紧紧包裹着他冰冷的手指。</p>
那温热的触感，如同最奇异的安抚，顺着相贴的皮肤，毫无阻碍地涌入他暴走混乱的魔元核心！</p>
仿佛烧红的烙铁骤然浸入冰水！</p>
那即将失控的、狂暴的煞气，和那顽固抵抗的天罚雷力，竟在这突如其来的、微不足道的温热触碰下，齐齐凝滞了一瞬！</p>
就是这一瞬！</p>
罗睺计都抓住机会，全力运转魔元，猛地将那股冲突的力量强行压下！引导着它们纳入正轨！</p>
轰——！</p>
一股强大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荡开，将慕湮狠狠掀飞出去，撞在石壁上，痛得她眼前发黑，差点昏过去。</p>
洞内能量渐渐平息。</p>
罗睺计都周身的煞气缓缓收敛，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稳，那剧烈的痛苦迹象消失了。他缓缓睁开眼，猩红的瞳孔第一时间看向倒在角落、痛苦蜷缩的慕湮。</p>
他看着她艰难地喘息，看着她因疼痛而皱紧的小脸。</p>
魔瞳之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暴戾，不解，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p>
她竟敢……</p>
她为何……</p>
方才那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灼烫得惊人。</p>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p>
慕湮感受到他的靠近，吓得瑟缩了一下，却因疼痛而无法移动。</p>
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温和的魔元，轻轻点在她被撞到的后背上。</p>
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剧痛迅速缓解。</p>
慕湮怔怔地“望”着他。</p>
罗睺计都收回手，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极其生硬地开口：</p>
“……多事。”</p>
语气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以往的漠然。</p>
说完，他转身走回原处，重新坐下，闭上眼，仿佛一切未曾发生。</p>
慕湮慢慢坐起身，摸着不再疼痛的后背，感受着那残留的、属于他的冰冷却治愈的力量，心口那点微弱的萤火，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悄悄地、顽强地，燃烧了起来。</p>
她好像……真的碰到他了。</p>
而他没有……杀了她。</p>
月光静静地洒落洞中，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汇，又很快分开。</p>
仿佛有什么坚冰，正在这无声的共处中，悄然消融。</p>
尽管前路依旧茫茫，冰冷的本质未曾改变。</p>
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热，却似乎真的能穿透万载寒冰，抵达那无人触及的魔心深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