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风波，如同投入三十三重天静湖的一颗石子，涟漪荡开，却终究未能穿透太晨宫外那层无形的壁垒。宫门之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清寂，只是这清寂里，悄然浸润了一丝不一样的温度。</p>
石心似乎将瑶池那场针对她的恶意全然忘了，或者说，她纯净的心性本就不擅长记住那些晦暗的情绪。她依旧是太晨宫里那抹安静的白色身影，只是相较于初化形时，多了几分灵动的生气。</p>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待在东华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开始尝试探索这座冰冷宫殿的更多角落，赤足踏过每一寸光滑如镜的地面，指尖拂过雕刻着古老符文的殿柱，偶尔会对着一面能映出倒影的冰鉴做鬼脸，自顾自地玩上许久。</p>
东华帝君大多时候依旧坐于云床，或阖目，或阅卷。但他不再是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有时，她会抱着一堆自己觉得新奇的“宝贝”跑来献宝——可能是一片脉络奇特的落叶，一块形状古怪的小石子，甚至是从仙侍打扫时遗漏的角落找到的一截褪色丝绦。</p>
她将这些东西捧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不说话，只是期待地看着他。</p>
东华通常会扫一眼，然后给出极简的评价：“尚可。”或“无用。”</p>
但无论评价如何，他从未拂开她递来的东西，有时甚至会伸出手指，拨弄一下那叶片或石子，引得她更加开心。</p>
这日，东华被天君请去凌霄殿商议要事，离宫时间稍长了些。</p>
重霖仙官守在殿外，忽听得宫内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似寻常。他心下微紧，帝君不在，若石心仙子有何闪失……他悄然将神识探入一丝。</p>
只见殿内玉案旁，石心正趴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张素白的鲛绡——那是她平日用来练习写字的。但她此刻并未握笔，而是用指尖蘸了旁边砚台里未干的墨汁，正极其专注地在鲛绡上画着什么。</p>
她的动作笨拙，指尖沾满了墨，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不成形状。重霖看了半晌，才隐约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人形？银色的长发，紫色的……袍子？</p>
重霖心头猛地一跳，立刻收回了神识，不敢再看。心下却是骇浪翻涌，石心仙子她……竟在画帝君？</p>
东华帝君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太晨宫内长明灯初上，光华柔和。</p>
石心并未像往常一样在门口或玉榻边等他，而是依旧蹲在玉案旁，背对着宫门，小小的身影笼罩在灯影里，似乎在埋头做什么。</p>
东华脚步无声，走近。</p>
石心太过专注，并未察觉他的归来。她面前铺着的鲛绡上，墨迹斑斑，已然画满了大半。画功稚嫩得可笑，线条混乱，比例失调，但那银发紫袍的轮廓，以及那刻意描画出的、冷峭的侧脸线条，却带着一种执拗的认真，指向性明确无误。</p>
她正用沾满墨汁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去点画那“紫袍”上的纹路，小脸几乎要贴到鲛绡上，鼻尖都蹭了一点墨黑。</p>
东华静立在她身后，垂眸看着那幅堪称“惨不忍睹”的画像，看了许久。</p>
他的目光掠过那歪斜的银发，别扭的袍角，最后落在那被她反复描摹、以至于墨色格外深重的“脸”部区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