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是接下来的续写:</p>
东华那句“就去落霞城”,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死水,在破败的土堡里激起迥异的涟漪。</p>
残兵们大多面露喜色,绝境中看到生路,哪怕只是渺茫的希望,也足以让他们暂时忘却疑虑。唯有副将等几个老卒,眉头微蹙,欲言又止,他们本能地觉得那青丘商人李贵的提议透着蹊跷,但将军已决断,无人敢质疑。</p>
李贵脸上瞬间绽放出近乎谄媚的笑容,连连躬身:“将军英明!小人定当竭尽全力,护送将军与诸位将士安全抵达落霞城!”他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角落里脸色煞白、微微发抖的阿弃,笑意更深了几分。</p>
阿弃在听到“落霞城”和“青丘”时,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她。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那个地名像是一把钥匙,要打开一扇通往无尽噩梦的门。她下意识地望向东华,小手紧紧攥住了他冰冷的铁甲边缘,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眼中充满了乞求,仿佛在说“不要去”。</p>
东华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和依赖。他低头,对上她惶惑不安的眸子,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抚,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冷眸静静看了她片刻,然后,极其自然地反手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小手。</p>
他的手掌宽大,布满握兵器留下的薄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那力量透过皮肤传来,并非温暖,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稳定感,仿佛在告诉她,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p>
阿弃怔住了,忘了害怕,只是呆呆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和温度(尽管是冰冷的)。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悸动的情绪,悄然取代了部分的恐惧。</p>
东华没有松开手,就这么牵着她,对众人下令:“休整一夜,明日拂晓出发。”</p>
……</p>
次日拂晓,风雪渐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残存的二十余人拖着疲惫伤残的身躯,跟着青丘商队的指引,踏上了前往落霞城的雪路。李贵等人果然对路径颇为熟悉,避开了几处可能的险地,行进速度比预想中快了些。</p>
东华依旧走在最前,阿弃被他牵着手,默默跟在身侧。他步伐很大,她需要小跑才能跟上,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很是吃力,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回握着他的手,仿佛那是她与这冰冷世界唯一的连接。</p>
东华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p>
途中,李贵几次试图凑近搭话,或明或暗地打探东华(霍衍)的出身、过往战绩,以及对当前战局的看法,甚至旁敲侧击地问起阿弃的“家乡”。东华的回答永远言简意赅,甚至懒得敷衍,大多时候只用一两个冰冷的字眼或眼神便将李贵噎回去。涉及阿弃的问题,他更是直接无视,将人护得密不透风。</p>
李贵讨了几次没趣,面上依旧笑着,眼神却渐渐阴沉下来。</p>
如此昼行夜宿,走了约莫四五日,干粮将尽,人人面带菜色。就在士气再次跌入谷底时,前方探路的斥候兴奋地奔回:“将军!看到城墙了!落霞城!”</p>
众人精神一振,极目远眺,果然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灰蒙蒙城池的轮廓,如同匍匐在雪原上的巨兽。</p>
越是靠近,东华的神色越是冷峻。他神识虽被轮回法则压制,但远超常人的敏锐观察力仍在。这座所谓的“边陲小城”,城墙高大,垛口整齐,远远便能望见城头巡逻士兵的身影,戒备森严得不像话,绝非寻常边城应有的状态。而且,城头隐约飘荡的旗帜,除了王朝的龙旗,似乎还有另一种陌生的徽记。</p>
李贵在一旁笑着解释:“将军有所不知,近年来蛮族屡犯边陲,落霞城乃通往内地的咽喉,故此白守将格外重视城防。”</p>
东华不置可否。白守将?青丘狐族,倒多喜“白”姓。</p>
行至城下,吊桥高悬,城门紧闭。城头守军刀剑出鞘,弓箭上弦,警惕地俯视着这支狼狈不堪的小队伍。</p>
“城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守城军官高声喝问。</p>
李贵连忙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状的东西,高举过头,朗声道:“在下青丘行商李贵!偶遇王师霍衍将军部众遭蛮兵伏击,特护送将军前来落霞城休整!还请军爷通禀白守将!”</p>
那军官验看过令牌,神色稍缓,但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过东华等人,尤其在形容狼狈却气势不凡的东华和被他护在身后的阿弃身上停留片刻,才道:“稍候!”转身下城通报去了。</p>
等待期间,气氛微妙。残兵们惴惴不安,青丘商人看似平静,眼神却交换着信息。阿弃紧紧靠着东华,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p>
约莫一炷香后,城门缓缓开启,吊桥放下。一名身着将领盔甲、面色白皙、眼神略显阴柔的中年男子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此人便是落霞城守将,白晟。</p>
白晟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东华身上,脸上堆起公式化的笑容,拱手道:“可是霍衍将军?在下落霞城守将白晟。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会幸会!诸位将士辛苦了,快请入城歇息!”</p>
他话语热情,眼神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东华身上细细打量,尤其在察觉到东华那与重伤之躯截然不同的冷冽气质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而当他的目光掠过被东华半掩在身后的阿弃时,那惊疑瞬间变成了某种难以掩饰的炙热与……贪婪?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被东华精准捕捉。</p>
东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有劳白守将。”</p>
队伍缓缓入城。城内街道还算整洁,但行人稀少,商铺大多关门闭户,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氛。白晟直接将他们引至城西一处独立的、略显陈旧但还算宽敞的宅院前。</p>
“将军,此乃城中一处闲置官邸,虽简陋,但足以安顿诸位将士。我已命人备下热水饭食和伤药,稍后便送到。”白晟笑着安排,看似周到,却绝口不提接风洗尘或安排军医详细诊治之事,显然并未真正将这支残兵放在眼里。</p>
东华也不在意,淡淡道:“多谢。”</p>
进入宅院,士兵们总算得以喘息,纷纷寻找地方安置。东华选了正房,带着阿弃走了进去。房间陈设简单,但还算干净,有床有榻。</p>
李贵和白晟又假意寒暄了几句,便借口军务繁忙,带着人离开了。宅院内外,却悄然多了些看似寻常、实则目光警惕的“闲人”走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