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壁上的夜，是能把人骨头缝都冻裂的冷。风像无数把看不见的冰刀子，从岩缝里嗖嗖地钻进来，刮在脸上，刺啦啦地疼。阿弃蜷在那个浅坑里，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块冰坨子了。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咯咯”的轻响，浑身筛糠似的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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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将军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堵冰冷的石墙，硬生生挡住了大部分灌进来的寒风。可她贴着他背脊的脸颊，能感觉到他衣料下透出的寒意，比这山洞里的石头还要冷。他几乎不怎么动，连呼吸声都轻得快要听不见，只有偶尔压抑不住的、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低咳，才证明他还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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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还要替她挡风……阿弃心里又酸又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喘不过气。她悄悄动了动几乎冻僵的手指，想去碰碰他垂在身侧的手，那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节因为用力握着拳而泛出青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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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冰冷皮肤的瞬间，东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任由那点微弱的、带着试探的暖意，停留在他的手背附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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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默许，像是一点星火，骤然点亮了阿弃心中冰封的绝望。她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冻得麻木的小手，整个塞进了他冰冷宽大的掌心之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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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掌微微一颤，似乎想蜷缩，但最终，还是僵硬地摊开着，任由她冰凉的手指，笨拙地、带着依赖地，蜷缩进他的掌心，汲取着那一点点几乎不存在的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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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触碰，让东华混沌灼痛的识海，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清明。掌心里那点冰凉的、柔软的触感，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固执地存在着，像是一根细线，将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短暂地拉扯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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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体内，冰魄草的寒力与魔气的灼热依旧在拉锯，每一次交锋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这具凡躯的极限，似乎也因为掌心里这点微不足道的重量，而被强行撑开了一丝缝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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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其缓慢地，收拢手指，将那几根冻得僵硬的小手指，虚虚地拢在了掌心。一个近乎本能的、守护的姿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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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弃感受到他手掌那极其轻微的收拢，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没有出声，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冰冷染血的背脊，另一只手也环过去，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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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以这样别扭又紧密的姿势，在这绝壁风口上，依靠着彼此那点可怜的体温和无声的守护，硬生生捱过了后半夜最寒冷的时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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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天光再次吝啬地透出一丝灰白时，东华率先睁开了眼睛。意识回笼的瞬间，是席卷全身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他动了动几乎冻僵的手指，感觉到掌心里那点细微的、属于阿弃的冰凉还存在着，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一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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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抽回手，这个动作牵动了胸腹的伤口，让他闷哼出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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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坑里的阿弃立刻被惊醒了。她慌忙坐起身，顾不上自己冻得发麻的四肢，急切地看向东华：“将军！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嘴唇因为干裂而起了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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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靠着岩壁，微微喘息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扫过她冻得发青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最后落在她因为攀爬和寒冷而磨破出血的手脚上。“还能走吗？”他问，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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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弃用力点头，毫不犹豫：“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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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里沉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知道她在逞强。但他更知道，停下，就是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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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着岩壁，试图站起来。然而，伤势和严寒透支了他最后的气力，双腿一软，竟险些栽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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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阿弃惊呼着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撑住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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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气息带着血腥味。他闭了闭眼，压下喉头的腥甜，再次尝试。这一次，他借助岩壁和阿弃的支撑，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那根树枝拐杖早已不知丢在了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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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吐出一个字，目光投向山脉更深处。那里，地势似乎更为复杂，林木也显得格外阴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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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互相搀扶着，再次踏上亡命之路。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东华的意识时断时续，全靠一股非人的意志力强撑着，才没有倒下。阿弃则咬紧牙关，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承担着他大部分的重量，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脚下的破鞋早已被雪水浸透，冻得双脚失去知觉，只是麻木地向前挪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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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和干渴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着他们的意志。阿弃的肚子饿得一阵阵绞痛，眼前阵阵发黑。她看着东华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干裂出血的嘴唇，心急如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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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找看有没有水，或者能吃的……”她将他扶到一块背风的巨石后坐下，声音因为虚弱而发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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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眸中带着一丝厉色：“不许……单独行动。”这山脉深处，危机四伏，以她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就是送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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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您……”阿弃看着他已经开始微微涣散的瞳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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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了。”他松开她的手，靠在巨石上，闭上眼，不再说话，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又在与体内的痛苦抗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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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弃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如刀绞。她知道他是怕她出事。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渴死、饿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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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坐在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他在发烧！伤口肯定发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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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找到水！必须找到能吃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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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东华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勇气。她不能什么都依靠将军。这一次，该她来保护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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