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报告的墨迹未干,结案会议的掌声尚在耳边,北江分局却并未迎来预期的平静。秦风案带来的震动远超以往——一个救死扶伤的麻醉医生,一个颇有才情的业余画家,竟是将谋杀视为艺术的冷血连环杀手。这种身份与罪行的巨大反差,在警局内部和外界都投下了沉重的阴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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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案后的第三天,一场内部的案件复盘与心理督导会议在分局会议室举行。气氛并不轻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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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同志,”一位负责内部监察的领导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沈翊身上,“秦风案的侦破,你的犯罪侧写和画像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你的侧写报告中,多次提及‘美感’、‘仪式’、‘静谧’等主观性较强的词汇。虽然结果证明是正确的,但这种偏向‘感性’的推断方式,是否过于依赖个人直觉?其过程和标准,能否经受住更严格的推敲和复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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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疑的目光同样投向了苏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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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眠同志,法医工作讲究绝对的客观和证据链的严谨。在此案中,你对于‘白色花瓣’象征意义、以及凶手‘追求完美’心理的辅助判断,虽然与最终结论相符,但这是否超出了法医的职责范畴?我们是否需要担心,过度解读物证背后的‘心理痕迹’,会影响证据本身的纯粹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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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续经历陈晖、张明、秦风这几个高智商、行为模式极其特殊的案件,传统的刑侦手段屡屡受挫,沈翊和苏眠这种融合了技术检验与深度心理洞察的办案方式,虽然高效,却也引来了关于“专业性边界”和“方法论可靠性”的担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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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在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苏眠则坐姿笔挺,面容平静无波,仿佛那些质疑并非针对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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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沈翊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领导,最后落在那个提问的监察领导身上,缓缓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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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我理解您的顾虑。犯罪侧写不是占卜,它建立在严密的现场勘查、物证分析和庞大的犯罪行为数据库之上。我使用的每一个词汇,比如‘仪式感’,是基于凶手在现场留下的、超出必要犯罪步骤的行为模式——精确到毫米的花瓣摆放,使用工具确保圆形完美,特定药物的选择使受害者意识清醒。这些行为,在犯罪心理学上有其明确的分类和解读。这不是感性,而是对‘非理性行为中的理性模式’的识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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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至于‘美感’,当凶手自己将行为定义为‘创造完美作品’时,解读他的审美偏好,就是理解他犯罪动机和筛选目标标准的关键。这就像解一道方程,不了解变量的属性,就无法求出正确的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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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眠在沈翊话音落下后,清冷的声音接着响起,如同手术刀般精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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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的职责是呈现所有基于科学检验得出的客观事实。白色花瓣的品种、新鲜度、摆放痕迹,是客观事实。肌松药的种类、剂量、注射点特征,是客观事实。凶手在受害者意识清醒状态下布置现场,是基于药物作用机理和尸体现象推断出的客观事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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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向提问者:“将这些客观事实,与犯罪行为模式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得出凶手可能具有特定心理特征的结论,是刑事科学技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并非超越职责。相反,忽略这些基于证据的关联性分析,才是对职责的懈怠。证据不会说话,但证据组合而成的逻辑链条,本身就在陈述事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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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唱一和,一个从行为逻辑切入,一个从证据科学立论,将质疑稳稳地挡了回去。会议室里无人再出声反驳。杜城在一旁,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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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众人陆续离开,沈翊和苏眠走在最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