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走出画室,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将他脸上的每一丝疲惫与震惊都照得无所遁形。他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同样从法医中心走出来的苏眠。</p>
她站在走廊那头,依旧穿着那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随意罩着白大褂,手里还拿着刚刚摘下的无菌手套。她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嘴唇紧抿着,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沈翊从未见过的、复杂的审视。</p>
两人的目光在空旷的走廊中相遇,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言语,但彼此都明白对方接到了怎样的通知。</p>
杜城带着两名神情严肃、明显不同于平日相处模式的干警走了过来。他没有看沈翊的眼睛,声音干涩而公式化:“沈翊,按照规定程序,你需要……”</p>
“我明白。”沈翊打断了他,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他主动将双手微微抬起,是一个不带抵抗意味,却也划清界限的姿态。</p>
一名干警上前,动作规范却不容拒绝地给他戴上了手铐。金属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心脏。</p>
苏眠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视线从沈翊被铐住的手腕,移到他依旧挺直的脊背,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敛去了所有情绪的眼睛上。</p>
沈翊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甚至对她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是一个否认的讯号,更像是一种……无需言说的安抚,或者说,是某种无声的告别预感。</p>
然后,他转回头,在杜城和干警的陪同下,沉默地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一声声,敲在苏眠的心上。</p>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某种窒息感中挣脱。她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手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p>
“苏主任,”杜城安排完沈翊,折返回来,脸色依旧难看,“林悦的尸体已经运到解剖室了。情况特殊,需要你……立刻进行检验。”</p>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所有人都知道苏眠和沈翊之间那种超越普通同事的默契,此刻让她来检验可能指证沈翊的关键证据,无疑是一种残酷的考验。</p>
苏眠抬起眼,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冰封般的冷静,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p>
“我知道。”她只说了三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她转身,朝着法医中心的方向走去,步伐比平时更快,更决绝,白大褂的衣角带起一阵冷风。</p>
---</p>
审讯室内,灯光被调得更加刺眼。沈翊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手腕上的金属与桌面接触,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对面坐着杜城和另一位负责记录的、面色紧绷的预审科同事。</p>
“沈翊,”杜城开口,声音沉重,“你知道程序。现在,请你详细说明昨晚十点到凌晨一点,你的具体行踪。”</p>
沈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沉静的荒芜。</p>
“昨晚八点左右,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对方声称是林悦,说有非常重要、关乎她生命安全的事情要告诉我,必须当面谈,地点指定在‘翠鸣谷’度假山庄B区7栋别墅。她强调,只能我一个人去,否则她会有危险。”</p>
“你为什么之前不汇报?”预审科的同事严厉地问。</p>
“因为我不确定。”沈翊看向他,眼神坦诚得近乎残酷,“我和林悦已经七年没有联系。她的突然出现,以及这种隐秘的会面要求,本身就充满疑点。我本想先确认情况,再决定是否上报。而且……涉及个人隐私。”</p>
他省略了那通电话勾起的所有关于过去的、混乱而痛苦的情绪。</p>
“你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p>
“我按照约定时间,九点五十分左右到达别墅。里面没有开灯,我喊了她的名字,没有人回应。我觉得不对劲,准备离开时,在玄关处似乎绊到了什么,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了痕迹。”沈翊的叙述极其简洁,刻意规避了任何可能引发歧义的细节,“我在别墅内外粗略查看了一下,没有发现林悦,也没有任何异常。我以为是被戏弄了,或者她改变了主意,大约十一点左右就离开了。”</p>
“你的车在凌晨一点才离开度假区记录怎么解释?”</p>
“我在山庄外的盘山路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沈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我需要……冷静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