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闻声，缓缓从阴影中踱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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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辉如水，流淌下来，将来人的容貌身形照得清晰。一身玄色暗纹锦袍，玉带束腰，衬得身姿挺拔。一张脸俊美得近乎秾丽，眉眼飞扬，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阴郁戾气。不是齐王府那位混世魔王赵瑾，又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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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根本没看那吓得扑通跪地的老仆，一双桃花眼死死盯住刚从祠堂出来的盛紘，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怒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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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人，”赵瑾开口，声音冷得掉冰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贵府的祠堂，倒是热闹。不知四姑娘身犯何错，需要盛大人深夜亲自来此，‘督促进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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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加重了“督促进程”四个字，语气里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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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紘整个人都懵了。齐小王爷？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辰，出现在盛家的祠堂外面？！而且听他这语气，分明是……在为墨兰抱不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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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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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紘脑子里瞬间乱成一团麻。墨兰何时与这位小王爷有了交集？马球会上那点不愉快，他也有所耳闻，按理说这小王爷该厌极了墨兰才是，怎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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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王爷……”盛紘慌忙躬身行礼，饶是他为官多年，此刻也有些舌头打结，“不知小王爷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这……小女顽劣，不过是在此静思己过，不敢劳动小王爷挂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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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己过？”赵瑾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那通身的压迫感让盛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本王看她思的不是过，是某些人偏心眼子偏到胳肢窝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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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何出此言！”盛紘脸色一白，这话太重了，传出去他这官声还要不要了？“下官……下官对待子女，向来是一视同仁，绝无偏私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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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视同仁？”赵瑾目光如炬，扫过盛紘那强作镇定的脸，又掠过那扇紧闭的祠堂大门，想到方才在阴影里听到的那几句模糊的、盛紘带着诱哄又隐含逼迫的话语，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马球会后，这盛家四姑娘那副疏懒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就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今夜鬼使神差路过盛府附近，听闻她被罚跪祠堂，竟忍不住翻墙摸了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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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听到看到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是如何“劝导”她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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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人，”赵瑾的声音愈发冰冷，“本王不管你如何治家。但四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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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攫住，最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一字一句道：“她若再有半点委屈，本王唯你是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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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不再看惊骇欲绝的盛紘，猛地转身，玄色衣袍在夜色中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墙头月色之下，如来时一般突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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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紘僵在原地，夜风吹过，他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半晌，他才缓缓抬手，抹了一把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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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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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盛紘脑子里唯一的念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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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墨兰她……何时招惹上了这位煞神？而且看这小王爷的态度，哪里是厌弃，分明是……上了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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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联想到墨兰近日来的反常，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连他这父亲都懒得敷衍的态度……难道，她的倚仗在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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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紘猛地回头，看向那扇依旧紧闭的祠堂木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惶恐，有算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妙的忌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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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内，墨兰依旧安静地跪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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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争执声，赵瑾那冰冷而强势的话语，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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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得并不真切，只模糊捕捉到“小王爷”、“委屈”、“唯你是问”几个零碎的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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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能感觉到，那个她名义上的父亲，盛紘，在门外经历了怎样一番惊涛骇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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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缓缓抬起头，望着跳跃的灯焰，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茫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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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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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马球会上莫名其妙来找茬的纨绔小王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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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来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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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父亲那突如其来的、让她去母亲灵位前“做样子”的要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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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脱缰的野马，朝着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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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摆烂，怎么……就这么难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