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合拢,将那不成调的笛声与窗外渐浓的暮色一同隔绝。墨兰重新坐回榻上,书卷摊在膝头,字迹却仿佛游移起来,难以入眼。</p>
墙角那盆兰草,那一点不合时宜的、倔强的嫩绿,总在她余光里晃动。</p>
心烦意乱。</p>
她索性丢了书,唤云栽准备热水沐浴。</p>
水汽氤氲,带着淡淡的兰芷香气,是她惯用的。墨兰将整个身子沉入温热的水中,乌黑的长发如水藻般散开,漂浮在水面。她闭上眼,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都溺毙在这方寸之间的温暖里。</p>
然而,那断断续续的笛声,似乎能穿透厚重的窗棂与氤氲的水汽,顽固地钻进她的耳朵。吹笛之人毫无长进,甚至因着她的关窗举动,那调子里莫名添了几分赌气般的、更加用力的嘈杂。</p>
愚蠢。她心中嗤道。</p>
沐浴完毕,换上干净的寝衣,墨兰觉得有些口干,案几上的茶水却已凉透。</p>
“露种,”她扬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换壶热茶来。”</p>
外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传来清脆的应答和脚步声。反而是一片有些反常的寂静。</p>
墨兰蹙眉,提高声音:“露种?”</p>
依旧无人应答。连带着云栽也不知去了何处。</p>
一股莫名的、微妙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站起身,走到门边,猛地拉开了房门。</p>
外间果然空无一人。</p>
而正对着她房门的林栖阁小厅堂内,烛火摇曳,映出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大马金刀坐在她的紫檀木圈椅里的身影。</p>
赵瑾。</p>
他今日未穿那些彰显身份的锦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的劲装,更显得肩宽腰窄,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不听话的散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他周身那股与这女儿家闺阁格格不入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p>
他手里把玩着的,正是她平日惯用的那只雨过天青色的瓷杯。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眼神却像狩猎的豹,在她拉开房门的那一刻,便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她。</p>
墨兰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他竟敢……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夜闯她的闺阁!</p>
“你怎么进来的?”她的声音因惊怒而绷紧,带着冰冷的锐意,“云栽和露种呢?”</p>
赵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她显然是刚刚沐浴过,身上只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外面随意罩了件同色的薄绸外衫,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梢还在滴着水,将肩头的衣料洇湿了一小片。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因着水汽蒸腾,透出些罕见的、健康的粉色,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因怒意而灼亮,竟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生动的艳色。</p>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p>
“打发她们去厨房取些点心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日里低沉沙哑几分,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危险的平静,“放心,没人看见本王进来。”</p>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一步步朝她走来。</p>
墨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凉的门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视着他:“小王爷此举,于礼不合,请即刻离开!”</p>
“礼?”赵瑾嗤笑一声,已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刚刚沐浴后的、干净的兰芷香气,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本身的冷冽。他垂眸,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又缓缓上移,盯住她的眼睛,“本王若在乎那些劳什子的礼,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p>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太过具有压迫感,墨兰只觉得被他视线扫过的皮肤都泛起一阵战栗。她强撑着与他对视,不肯露怯:“你到底想做什么?”</p>
“想做什么?”赵瑾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蛮横,“盛墨兰,本王送你金银玉器,你嫌俗套。送你奇珍异兽,你视若无睹。送你……那些本王亲手做的破烂,”他顿了顿,眼神黯了黯,“你更是弃如敝履。”</p>
他每说一句,便逼近一分,直到两人之间仅剩一拳之隔,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危险的气息彻底将她笼罩。</p>
“本王吹个笛子,你嫌难听。猎个白狐,你嫌血腥。寻块暖玉,你嫌粗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像是压抑着无数翻腾的情绪,“就连送你一盆快死的草,你都只肯把它丢在墙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