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华如水,悄然漫过湿漉的青石板,将相拥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模糊了界限。寒意顺着湿透的衣衫侵入,墨兰禁不住轻轻打了个颤。</p>
赵瑾立刻察觉,手臂下意识收得更紧,随即又像怕勒疼她般微微松开。他低头,借着月光看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闭着,长睫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微微颤动。</p>
“冷?”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狂乱,添了几分笨拙的小心。</p>
墨兰没有睁眼,只极轻地摇了摇头。冷是冷的,可被他这般圈在怀里,那点寒意似乎又被另一种滚烫驱散,只剩下一种无所适从的……暖。</p>
赵瑾却不放心。他松开一只手臂,迅速解开自己早已湿透、却因体温蒸腾带着微暖的外袍,不由分说地将她整个人裹住。动作带着他惯有的蛮横,却又因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显出几分可笑的郑重。</p>
玄色锦袍带着他强烈的气息和未散的雨汽,将墨兰牢牢包裹。布料下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终究没有推开。</p>
“回去。”他看着她,语气是命令式的,眼神却像乞求。</p>
墨兰抬眼,月光下,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雨痕,模样着实狼狈,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p>
她没说话,只微微颔首。</p>
赵瑾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喜悦,他弯腰捡起掉落的油纸伞,塞进她手里,自己却依旧站在雨中,只紧紧攥着她另一只手,牵着她,一步步朝林栖阁走去。</p>
他的手心依旧冰凉,力道却大得不容挣脱。墨兰任由他牵着,跟在他半步之后,看着他挺拔却因紧绷而显得僵硬的背影,心头那点无所适从,渐渐沉淀下来,化成一片茫然的平静。</p>
云栽和露种早已急得在院门口张望,见两人这般模样回来,一个浑身湿透,一个被裹在男子外袍里,皆是吓了一跳,慌忙迎上来。</p>
“姑娘!小王爷!”</p>
赵瑾在院门口停下脚步,松开了手。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像是要将她刻进眼底:“进去,换身干爽衣裳,喝碗姜汤。”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带着点不容置疑,“我看着你进去。”</p>
墨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院门。</p>
云栽和露种连忙跟上,小心地搀扶着她,又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依旧伫立在雨后天光下、浑身湿透却眉眼飞扬的小王爷。</p>
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p>
赵瑾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就那样站在林栖阁外,隔着那扇门,仿佛能听到里面细微的动静。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却浑不在意,只仰头望着天际那轮清冷的月,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越扬越高,最终化作一声压抑不住的、低低的笑声。</p>
他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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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阁内,热水氤氲,驱散了满身寒凉。</p>
墨兰泡在浴桶里,任由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云栽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眼神里满是欲言又止的激动和担忧。</p>
“姑娘……”她终是没忍住,低声道,“小王爷他……方才在门外站了许久才走。”</p>
墨兰闭着眼,没有回应。脑海里却浮现出他方才那副狼狈又执拗的模样,还有他给她披上外袍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脖颈时,那细微的战栗。</p>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干净纤细的手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他冰凉的触感和那股不容忽视的力道。</p>
“云栽,”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沐浴后的微哑,“把那套头面……找出来。”</p>
云栽一愣:“姑娘您……”</p>
“看看。”墨兰淡淡道。</p>
云栽不敢多问,连忙去取了那只锦盒来。</p>
墨兰从浴桶中起身,披上干净的寝衣,走到妆台前。锦盒打开,那套赤金点翠嵌红宝的头面在灯下流光溢彩,凤穿牡丹的样式华贵逼人。</p>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金属和璀璨的宝石。不同于白日的抗拒与疏离,此刻再看,心境竟已截然不同。</p>
这东西,代表着她即将踏入的、完全陌生的世界,代表着无法回避的责任与束缚。</p>
可……也代表着他。</p>
那个笨拙的、霸道的、将她视为所有物、却又肯为她淋雨、为她打架、因她一个点头就欢喜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赵瑾。</p>
她拿起那支最华丽的金凤步摇,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p>
“收好吧。”她将步摇放回锦盒,合上盖子,“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p>
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p>
云栽却从那平静里,听出了一丝认命般的、尘埃落定的意味。她小心地捧起锦盒,应了声:“是。”</p>
这一夜,林栖阁内外,皆是无眠。</p>
墨兰躺在床上,帐幔低垂,却毫无睡意。窗外月华如水,寂静无声。没有笛声,没有石子,没有他蛮横闯入的气息。可这寂静,却与往日截然不同。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再也回不去了。</p>
而齐王府内,赵瑾换下湿衣,却毫无倦意。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拧起眉头,召来心腹侍卫,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