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p>
三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他惯有的蛮横,却又因那沙哑的虚弱,透出一股异样的沉重。他滚烫的掌心紧裹着她微凉的指尖,那点残留的药膏仿佛成了某种黏稠的誓言,将两人短暂地粘连在一起。</p>
墨兰的心跳漏了一拍,被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笃定灼了一下。她想抽回手,想反驳他那可笑的自信,想告诉他那些“魑魅魍魉”的阴险远超他的想象。可所有的话语,在触及他苍白却执拗的面容时,都哽在了喉头。</p>
他伤着,发着热,却还在对她说“别怕”。</p>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p>
她最终没有挣脱,只是别开了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谁怕了。”</p>
赵瑾看着她微微泛红的侧脸和那强作镇定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伤口,又化作几声压抑的咳嗽。他松开她的手,身体因脱力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额角冷汗更多,眼神却亮得骇人,一瞬不瞬地锁着她。</p>
墨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身去绞了块湿帕子,回来递给他:“擦擦汗。”</p>
赵瑾没接,只抬了抬下巴,眼神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哑声道:“没力气。”</p>
“……”墨兰捏着帕子的手指收紧,瞪着他。这人真是……得寸进尺!</p>
可看着他确实虚弱不堪的模样,那点恼怒又化作无可奈何。她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动作有些僵硬地,用帕子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p>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赌气般的笨拙。指尖偶尔擦过他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p>
赵瑾闭着眼,任由她动作。帕子的凉意暂时驱散了额头的灼热,她身上那清冷的兰芷香气,混合着药膏的苦涩,丝丝缕缕地钻入鼻息,竟比任何安神香都更令人心神宁静。他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这属于她的气息,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p>
擦完汗,墨兰将帕子扔进水盆,又倒了杯温水,沉默地递到他唇边。</p>
赵瑾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干裂的嘴唇总算湿润了些。他抬眼,看着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道:“那玉佩,怎么不戴?”</p>
墨兰动作一顿,没说话。</p>
“不喜欢兔子?”他追问,眉头微蹙,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那下次雕个别的?兰花?还是……你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他自言自语般地嘀咕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伤员。</p>
墨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点别扭忽然就散了。跟一个伤得神志不清(或许只是本性如此)的蠢货计较什么?</p>
“太招摇。”她淡淡回了三个字,将水杯放回桌上。</p>
赵瑾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怕什么?有本王在,你想戴什么就戴什么。”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语气带着点幼稚的炫耀,“回头让人再打几套素净些的,金的玉的珍珠的,随你挑。”</p>
墨兰懒得理他这暴发户般的言论,转身想去看看炉子上的药煎得如何了。</p>
刚迈出一步,手腕又被拉住。</p>
“别走。”他声音里的虚弱又明显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依赖,“就在这儿。”</p>
墨兰回头,看着他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温度依旧烫得惊人。她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忍心甩开。</p>
“我去看看药。”她解释道,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p>
“让下人去。”赵瑾执拗地不肯松手,甚至得寸进尺地将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你陪我说说话。”</p>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墨兰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p>
“怎么没有?”赵瑾仰头看着她,因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好奇,“说说你。你小时候……在扬州外祖家,也这般……不爱说话么?”</p>
他问得突兀,眼神却认真。仿佛真想透过此刻这个清冷疏离的盛墨兰,看到那个他未曾参与过的、小小的她。</p>
墨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前世今生,很少有人会问她这些。盛紘关心她的才学是否能为家门增光,林噙霜教导她如何争宠算计,如兰明兰与她更是隔阂深重。她的喜怒,她的过往,似乎从不重要。</p>
可这个蛮横闯入她生命的人,在她以为他只会送些荒唐东西、写些混账话的时候,却突然想知道,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