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凉，地板更是冰得刺骨。墨兰蹲坐在赵瑾椅旁，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不肯折节的兰。手腕仍被他紧紧攥着，那力道即便在睡梦中也不曾松懈分毫，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几乎要烙进骨血里。</p>
她试图挪动一下发麻的腿脚，细微的动静却立刻惊扰了他。赵瑾眉头蹙起，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攥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墨兰只得放弃，任由那麻木感如同藤蔓，从小腿悄然向上攀爬。</p>
烛火噼啪，灯芯渐渐烧短，光线愈发昏沉。她侧头，能看见他沉睡的侧脸。褪去了平日的张扬戾气，此刻的他，眉宇间竟显出一种近乎稚气的脆弱。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色因失血和发热而显得浅淡，微微干裂。</p>
前世今生，她何曾与人这般……亲近过？更遑论是这样别扭又无奈的姿势。若是从前，她定会觉得屈辱难堪，可此刻，心头萦绕的，却是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滞涩的平静。</p>
或许，是真的认命了。</p>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隐约传来五更的梆子声，遥远而清晰。天边透出些许蟹壳青的微光，驱散了浓稠的夜色。</p>
赵瑾的呼吸声变了一变，不再是沉睡的绵长，带上了几分醒转前的紊乱。他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p>
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视线聚焦的刹那，他便对上了墨兰近在咫尺的脸。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蹲坐在他脚边，头靠着椅臂，闭着眼，似乎也睡着了。晨光熹微，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和眼下淡淡的青影。</p>
而他的右手，正死死攥着她的左手手腕，那纤细的腕子被他握在掌心，几乎要嵌进去。</p>
赵瑾的心猛地一跳，所有的睡意瞬间飞散。他几乎是触电般松开了手。</p>
动作太大，牵动了腰腹的伤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他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p>
墨兰被他这动静惊醒，倏地睁开眼。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p>
她的手腕得以自由，那处被攥了半夜的皮肤已然泛红，甚至隐隐能看到指痕。她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袖中，扶着椅臂想要站起身，却因腿脚麻软，踉跄了一下。</p>
赵瑾下意识伸手去扶，指尖刚触及她的手臂，两人又同时僵住。</p>
他的指尖滚烫。</p>
她的手臂微凉。</p>
空气仿佛凝滞，只有彼此骤然加快的呼吸声清晰可闻。</p>
“我……”赵瑾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见墨兰已迅速站稳，退开一步，拉开了距离。她垂着眼，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昨夜那个任由他攥着手、蹲坐在他身旁的人不是她。</p>
“你醒了就好。”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药在厨房温着，我让云栽送来。”</p>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p>
“等等！”赵瑾急唤，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又因剧痛和虚弱跌坐回去，脸色愈发苍白。</p>
墨兰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p>
“你……”赵瑾看着她疏离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像是怕她这一走，昨夜那点难得的靠近便会烟消云散，“你……守了我一夜？”</p>
这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傻气。她此刻的模样，腕上的红痕，还有她方才起身时的踉跄，无一不印证着这个事实。</p>
墨兰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p>
晨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那背影单薄而挺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p>
赵瑾看着她，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他宁愿她像从前那样冷言冷语，或是直接让他“滚”，也好过此刻这般……无声的疏远。</p>
“昨夜……”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p>
“小王爷既然醒了，便好生歇着。”墨兰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臣女告退。”</p>
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向房门，拉开，走了出去。晨光与微凉的空气一同涌入，将她月白色的身影吞没。</p>
赵瑾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厅堂里，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拳头无意识地攥紧，又因牵动伤口而松开。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腕肌肤的细腻触感和温度，可那人，却已走远。</p>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p>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无措”的情绪，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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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回到内室，云栽早已焦急地等在那里，见她进来，连忙迎上：“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小王爷他……”</p>
“醒了。”墨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去把药送过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