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春兰在林栖阁的窗台下静静吐幽。墨兰并非不爱花，只是以往更偏爱梅之孤傲、竹之清劲，对于兰，总觉得其性过于幽深，难以捉摸。如今两盆兰草并列，一野一驯，倒让她品出些别样的意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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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的伤势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与……或许是某种心绪的平复下，好转得很快。不过十来日，他已能下床自如走动，只是剧烈动作仍被明令禁止。齐王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这秩序之下，暗流悄然改换了方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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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未再如那日般强硬地要求墨兰过去陪伴，但隔三差五，总有东西从齐王府送来。有时是新巧的宫花，有时是难得的孤本古籍，甚至有一次，是一碟造型别致、入口清甜的药膳糕点，附着的纸条上只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尝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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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不算贵重，却都送到了墨兰潜在的心坎上。她收下，道谢，态度依旧疏离，但心底那片荒原上，被他强行播撒下的种子，却在日复一日的“浇灌”下，顽强地生根、萌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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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栽和露种将姑娘的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多言，但林栖阁内长久笼罩的沉闷阴郁，确确实实在一点点消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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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墨兰正对着那盆赵瑾送来的春兰临帖，外头传来通报声，竟是盛家大娘子王若弗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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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搁下笔，心中微诧。自她“养病”林栖阁，这位嫡母除了必要的场合，鲜少踏足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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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弗带着一股风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她先是环视了一圈屋内，目光在那两盆兰草上顿了顿，随即落在墨兰身上，见她穿着新裁的秋香色暖缎衣裙，气色虽仍偏白，眼神却清亮了不少，不似前段时日那般死气沉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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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四姑娘的气色瞧着好多了。”王若弗笑着在主位坐下，“看来这静养还真是有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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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敛衽行礼，语气平淡：“劳母亲挂心，女儿好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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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就好，好了就好。”王若弗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着浮沫，状似无意地道，“前儿个你父亲下朝回来说起，齐小王爷伤势见好，陛下很是欣慰。说起来，这齐王府与我们盛家，如今也算是……咳，更近一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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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垂眸不语，心中了然。嫡母此来，怕是为了探听虚实，也是为了提醒她，这桩婚事对盛家的意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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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弗见她不出声，又自顾自地说下去：“齐王府门第高，规矩大，你日后嫁过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们盛家的脸面。虽说小王爷如今待你……似乎有些不同，但你要记住，男人的心思最是易变，尤其是这等天潢贵胄，切不可因一时顺遂便失了分寸，忘了根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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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着是教导，实则含沙射影，点明她不过是借了这桩婚事的光，莫要得意忘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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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心底泛起一丝冷意，面上却依旧平静：“女儿谨记母亲教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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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弗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有些憋闷，却又抓不到错处，只得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起身离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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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王若弗，墨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盛的春色，指尖微微发凉。盛家，终究是她摆脱不了的烙印。即便赵瑾此刻待她有所不同，可这“不同”能持续多久？一旦这“不同”消失，她在齐王府，在盛家，又将立于何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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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也不敢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一个男人瞬息万变的心意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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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 演武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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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卸了厚重的甲胄，只着一身利落的劲装，手持一柄未开刃的长枪，在场中腾挪闪转。动作间依旧能看出几分伤后初愈的凝滞，但气势已恢复了大半，枪风凌厉，破空有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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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枪法练完，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随手将长枪抛给一旁的侍从，接过汗巾擦了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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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伤势初愈，还需循序渐进才是。”心腹侍卫统领周辰在一旁躬身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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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走到场边石凳坐下，灌了口凉茶，哼道：“再躺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他抬眼看向周辰，“那边怎么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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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辰知道问的是林栖阁，低声道：“墨兰姑娘一切如常，每日看书、习字、做些女红。盛家大娘子今日去探望过，说了约莫一炷香的话便离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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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什么？”赵瑾目光微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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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得远，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大娘子提及‘规矩’、‘分寸’、‘盛家脸面’等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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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盛家……倒是心急。”他放下茶盏，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击，“宫里呢？可有动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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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关心王爷伤势，赏赐不断。只是……近日有些流言，说王爷您为美色所惑，行事不如从前果决，甚至……”周辰顿了顿，有些犹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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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什么？”赵瑾语气淡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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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人说，您那日遇刺，或许与盛家四姑娘有些牵连，是有人想借此搅乱局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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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赵瑾冷嗤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寒芒，“查！看看这流言是从哪个阴沟里冒出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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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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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辰领命退下。赵瑾独自坐在演武场边，春日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他却感觉心底有一片阴翳在蔓延。他身处的位置，注定不可能有真正的安宁。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的弱点，试图将他拉下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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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的弱点或许是过于刚直，易怒，不留余地。而现在，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新的、更“有趣”的突破口——墨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