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着无力的双腿，踉跄着交错行走，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是一味的向前走。</p>
眼泪已经被风吹干，眼睛涩涩的，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不知凭着身体律动的本能走出了多远，直到再也没力气为止。</p>
苏苏跌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淡水河边，怎么来的，路上与多少人擦身而过，全然没有印象。</p>
刚刚清醒，她又有一瞬间的恍惚，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她差点把夏天害死。</p>
现在身边没人了，只有自己，她蜷起双腿抱着双肩，安静的看着河水，眼里无神心乱如麻。</p>
她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直到一双笔直的腿出现在视野里。苏苏瞳孔微动，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面前的气息是绝对陌生的，下一秒她的心顿时如擂鼓般剧烈跳动，大脑由于惶恐开始缺氧，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p>
少年看到她突然紧绷的身体，忍不住笑出了声，深深压着腰近乎与她平视。</p>
<span>灸舞</span>偶遇两次，我们算熟了吧，怎么还是被吓到？</p>
<i>苏苏</i>……</p>
是他。</p>
苏苏没来由的松懈下来，这次面对他好像警惕系统失灵了，或许是因为上一次的见面，他没有伤害到她，她才不再怕他。</p>
<i>苏苏</i>味道。</p>
<span>灸舞</span>味道？</p>
少年感到疑惑，立马直起腰，抬起手臂在鼻子前闻了闻。</p>
他知道了，他身体一直不大好，经常需要喝中药固本培元，上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喝了药的，身上一股草药味儿，</p>
至于这回嘛，出来前他刚忙完事，没来得及喝药，也没来得及处理自己，所以一身汗臭味。</p>
<span>灸舞</span>不好意思啊，实在没来得及洗澡。</p>
<i>苏苏</i>……</p>
她又不说话。</p>
少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只有他自己在讲话，就很尴尬啊。</p>
他干脆在她身边坐下来，见她出神的样子，像是一只呆鹅，连他靠的这么近都没察觉，要是像上次的话，估计都吓得飞起来了，这么一想，就又没忍住笑了。</p>
耳边的笑声很近，苏苏回神，一扭头就看到他挨着自己，果然不出所料的一个激灵。</p>
<span>灸舞</span>我不吃人，累了而已，别紧张。</p>
他说起话来语气温和，音调轻快且微微上扬，偶有顿挫，就像是这淡水河的水，缓缓流淌的过程中碰上石头。潺潺流水音，很悦耳，仿佛多么嘈杂的声音都会被舒缓，每一声都能抚平周遭所有纷扰。而他的尾音结又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涂泥带水，给人一种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容置疑的感觉。</p>
他说完这句话，没再看苏苏是什么反应，而是双手搁在脑后，顺势躺在了平坦光滑的青草地上。</p>
他没说谎，是真的很累，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此刻只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下。</p>
而这里是他忙里偷闲时的好去处，因为安静，听着流水的声音，紧绷的神经都能放松不少。只是没想到，最近这两次，竟都遇着了她，要不是看她胆子小，还以为自己的秘密基地被霸占了呢。</p>
不知不觉少年睡着了，不过也就只眯了不到十分钟就醒了过来，可这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十分钟足够他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p>
<span>灸舞</span>心情不好要说，不然会憋死人的，你可以当我不存在。</p>
说着少年伸了个懒腰，又翻了个身，背向她。</p>
苏苏根本什么都不打算说，也不知道他怎么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端倪的，只不过他的声音像是蛊，一开口她就被蛊惑了，不自制的想要发声。</p>
可她对他又能说什么呢？</p>
<i>苏苏</i>…像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有情绪的。</p>
<span>灸舞</span>什么？</p>
少年一下子坐了起来，惺忪的眼中满是不解。</p>
他疑惑的看着她的侧脸，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隐隐带着同情。</p>
‘像我这样的人’…她，到底经历了什么…</p>
半开半合的唇被微微抿起来，少年暗暗做了什么决定。</p>
<span>灸舞</span>如果连自己都否定自己，那这世上没人能救的了你。</p>
<span>灸舞</span>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没什么过不去的，再平凡的人都有自己的色彩，别人的否定全是放屁。</p>
<i>苏苏</i>一个人的否定可以不在乎，那如果所有人都否定呢？</p>
<i>苏苏</i>如果不是真的罪大恶极，如果不是真的有错，为什么会被所有人厌恶？</p>
少年眸光不知不觉深邃悠远，看似平静的眼波，深处早已掀起滔天巨浪。</p>
<span>灸舞</span>杀人放火了？</p>
<i>苏苏</i>…没。</p>
<span>灸舞</span>作恶多端了？</p>
<i>苏苏</i>也…没有。</p>
少年长舒了口气，大抵上因为刚睡了一会儿还没缓过来的缘故，低头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他回答了刚才她的提问，声音里却没有一点颓唐，显得波澜不惊。</p>
<span>灸舞</span>或许并不是所有人，本来也没有谁可以让全世界喜欢，就算真的很不济，也总会有一两个不那么想，而为了那一两个，顶风前行也有力气。</p>
<span>灸舞</span>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想怎么过，皆是我自己的事，与旁人何干，只要不触及律法，是对是错不是他们说的算，更不是他们可以评价的。</p>
<span>灸舞</span>人就是这样可敬又可恨的生物，人的思想同样善良又邪恶，不同的见识决定不同的行为模式，只有差劲的人，才会选择打击别人来得到自我满足。</p>
<span>灸舞</span>什么都没有做，还会受到千夫所指，说明有令人嫉妒的东西存在，他们得不到，所以想方设法破坏，是那些人有问题。</p>
苏苏愣住了，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多年来，除了贬低的声音外，有劝她走出阴影的，有陪着她默默承受的，还有告诉她这世上也不全是坏人的，唯独他不一样。</p>
苏苏看着他，就那么复杂又悲伤的看着他，感觉他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不只有灰暗，原来也存在着色彩和奇妙，就像他们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可此刻却并坐一处，坦诚交心。不过他们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和他之间的差距，应是天和地的距离。</p>
<span>灸舞</span>怎么这么看着我？</p>
<i>苏苏</i>你一定是很厉害的人。</p>
<span>灸舞</span>或许吧。</p>
少年垂眸，不知想些什么，但脸上依然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但那笑意这次没有达到眼底。</p>
她从来没有和不熟悉的人说这么多话，也从来没有谁的话真正进入她的内心。可他真的好像从天而降的神祇，拨开层层迷雾，在黑夜中留下了一盏烛火。虽然那火苗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但不可否认，再微弱的烛火也有它的温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