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浮生微弱的呼吸声，床边守着的是魅主琳琅。</p>
昔日里，他们是竞争冥王之位的对手，却在日复一日的较量中互生情愫。</p>
可琳琅性子高傲，浮生又向来无拘无束，两人即便猜透了彼此的心思，也始终没戳破那层窗户纸。他们日常斗嘴、对着干，闹得鸡犬不宁，时常打得彼此伤痕累累，外人都以为他们水火不容，却不知那是两个要强的人，在用最笨拙的方式纠缠着、克制着爱意。他们像两只刺猬，靠近时总会不小心刺伤对方。</p>
自从浮生身体一日差过一日，琳琅倒突然看开了，时常来百鬼殿守着他，一来就是小半日。</p>
房门半掩着，灸舞透过缝隙看见，琳琅正紧紧握着浮生的手，时不时仰头抹泪，高傲如她，连哭都不肯低头。</p>
<span>浮生.</span>…怎么又是你，少来…咳咳咳…少来烦我行不行……</p>
浮生的声音虚弱，带着惯有的不耐烦。</p>
<span>琳琅.</span>你管我，我就是要看着你死才高兴。</p>
琳琅说着刀子般的话，纤长的睫毛却下意识颤抖，晶莹的泪珠挂在眼尾，握着他的手指也不自觉收紧。</p>
浮生苍白的唇角动了动，没再多说，只轻声道。</p>
<span>浮生.</span>…那你可以如愿了，这一次…我斗不过你了。</p>
<span>琳琅.</span>浮生你混蛋！</p>
琳琅胸口剧烈起伏，猛地甩开他的手，豁然起身。噙着泪的眼里又气又苦，她咬紧牙关，脸上满是“恨不能吃了他”的模样。</p>
浮生却偏过头，将脸转向床内侧，似是不愿再看她。可他越是这样，琳琅越不肯罢休。她上前一步，霸道地将他的脸转回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强迫他直视自己。</p>
<span>琳琅.</span>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我偏要你看着我。</p>
<span>琳琅.</span>就算是死，你也得把我的样子牢牢刻在脑子里，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p>
<span>浮生.</span>…有意思吗？</p>
浮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p>
<span>琳琅.</span>有！很有！</p>
琳琅的视线早已模糊，一滴泪猝不及防滴落在浮生的唇上。他下意识颤了一下，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他恶语背后的不忍。</p>
可他忘了，琳琅从不是扭捏的小女儿家。她是四大冥王之一，是从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强者。</p>
蓦地，琳琅俯下身，发狠似的吻上他的唇，末了还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p>
浮生疼得皱了皱眉，原本黯淡的目光里，却有一瞬间闪过了细碎的光晕。</p>
<span>琳琅.</span>针锋相对了十多年，我就和你斗到底！</p>
<span>琳琅.</span>你越是推开我，我越要凑上来。</p>
琳琅的声音带着几分发狠的执拗。</p>
<span>琳琅.</span>有本事你就恨我到死，我看你能奈我何。</p>
<span>浮生.</span>……</p>
浮生本就微弱的呼吸骤然一滞，复杂的心绪堵在喉咙口，让他说不出话。他满眼痛楚地凝视着琳琅，眼眶终是湿了，拼尽全身力气抬起头，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p>
这一吻似是解开了所有心结，琳琅瞬间泪如雨下，泪珠“啪嗒啪嗒”落在浮生脸上。</p>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扣住他的头，将这个吻深深加深。他们曾像被蛛网束缚的猎物，挣扎时既伤了自己，也刺了对方，可此刻蛛网消散，骨子里的倔强与尖刺都褪去，只剩两颗滚烫的心，紧紧向彼此靠近。</p>
一吻过后，琳琅难得露出小女儿姿态，小心翼翼地扶着浮生躺好。</p>
<span>浮生.</span>…你说…你怎么这么傻，我已是将死之人，给不了你未来……</p>
浮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p>
<span>浮生.</span>我们闹了一辈子，为什么临了…你还要自找苦吃…</p>
<span>琳琅.</span>放屁！老娘生性洒脱，只看当下不看未来。</p>
琳琅嘴硬道，可声音里的颤抖藏不住。</p>
<span>琳琅.</span>即便…即便日后你死了，我也绝不会苦了自己，想让我为你守寡一辈子，你做梦！</p>
浮生听了，却虚弱地笑了。</p>
<span>浮生.</span>…那就好，那就好……</p>
<span>琳琅.</span>我告诉你浮生，老娘就是要你死都放不下我！</p>
<span>琳琅.</span>不是喜欢斗吗？老娘下辈子还和你斗！</p>
<span>浮生.</span>…好……</p>
浮生轻轻应着，眼里满是温柔。</p>
门外的桑漾早已泪流满面，悲喜交加间，不小心失手碰开了房门。琳琅闻声转头，见是桑漾，身旁还站着个陌生男人。</p>
不等她开口，浮生突然用力抓紧床架，呼吸都紊乱了。他看清了那男人的脸，那是他的小师弟啊。</p>
灸舞看着病榻上宛如风中残烛的浮生，还在朝自己伸手，当即越过琳琅，一把握住他发抖的手。</p>
<span>浮生.</span>…百里，是你。</p>
<span>灸舞.</span>是我，我来了。</p>
浮生眼含热泪，无力地靠在灸舞怀里，喘得厉害，却笑得格外真切。</p>
灸舞浑身都在发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死死咬着唇，不敢让眼泪掉下来，他怕惊扰了这难得的重逢。</p>
<span>琳琅.</span>他是百里？</p>
琳琅看着灸舞，满眼不可置信，转头看向桑漾。</p>
<span>琳琅.</span>他的脸怎么……</p>
她记得百里的模样，和眼前人完全不同，可浮生的反应，又分明证明两人交情极深。</p>
桑漾对着琳琅点头，轻声解释。</p>
<span>桑漾</span>你之前见到的百里，其实是易了容的，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p>
话音刚落，琳琅下意识皱紧眉头，毫不犹豫地唤出长鞭，“唰”地缠住灸舞的脖子，手腕发力，直接将他从床边拉开。</p>
灸舞没有反抗，任由鞭子拽着自己向后仰去。稳住身形后，他赫然单膝伏地，满目悲切地看向病榻上的浮生，连一句辩解也没有。</p>
浮生见状，身子一软就要向前扑，琳琅眼疾手快将他拥入怀中，恶狠狠地瞪着灸舞。</p>
<span>琳琅.</span>你还有脸碰他！</p>
<span>琳琅.</span>要不是为了你，他会变成这样吗？</p>
<span>浮生.</span>…咳咳，不要…琳琅……</p>
浮生急得咳嗽不止，虚弱地想阻拦。</p>
<span>灸舞.</span>浮生你别激动，我没事，我没事……</p>
灸舞忙出声安抚，隐忍到极致的悲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住没掉下来。</p>
琳琅其实很清楚浮生和百里的纠葛，自从浮生被魔尊重伤，她便对外封锁消息，只称他抱病静养。所以她心里一直痛恨百里。恨他害了浮生，自己却拍拍屁股走人；更恨浮生为了一个铁时空的白道异能行者，把自己糟践得人不人鬼不鬼。</p>
想到这里，她再次收紧鞭子，看着鞭身勒紧灸舞的脖子，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p>
<span>琳琅.</span>要不是你这条命是他拼了半身精魂、几乎赌上整条命换来的，我真想杀了你！</p>
<span>灸舞.</span>…对不起，对不起……</p>
灸舞艰难地吐出道歉，声音早已哽咽得不成样子。</p>
浮生悲痛交加，颤抖着伸手，只抓住了琳琅的衣袖。</p>
琳琅转头看向他，却撞进一双破碎又痛楚的眼眸。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浮生，那个向来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王，此刻竟流露出如此卑微的哀求，眼中猩红蔓延，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写满了挣扎。</p>
<span>浮生.</span>…放开他，琳琅…放开他……算我求你。</p>
浮生的声音轻得像要消失。</p>
<span>琳琅.</span>你这个傻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