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舞抱着苏苏穿过那道刺目光源时，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穿越时间的灼烫感。像是指尖攥着团烧得正旺的棉絮，疼得细微，却又烫得真切。</p>
等他踉跄着站稳，鼻腔里先涌进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是蒸米糕的甜香，混着马粪的腥气，还有街边小铺里飘来的、掺了甘草的药味，热热闹闹地裹着风扑在脸上。</p>
他低头松开手，苏苏正揉着太阳穴，睫毛上还沾着点穿越时的细碎光点，像落了星子。</p>
<span>.灸舞</span>头还晕吗？</p>
灸舞声音有些哑，刚才那阵天旋地转里，他全程把苏苏护在怀里，自己后背撞上了不知多少道无形的屏障，此刻骨头缝里还泛着酸。</p>
苏苏摇摇头，抬眼的瞬间却猛地攥住了灸舞的手腕。眼前的景象惊的她满眼光芒。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两侧是挑着飞檐的木楼，挂着“布庄”“酒肆”的幌子在风里晃。穿长衫、束发髻的行人摩肩接踵，有挑着担子喊“糖画——”的小贩擦着她的胳膊走过，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卖花的姑娘捧着满篮茉莉从她身侧挤过，篮子沿几乎要蹭到她的衣角，竟径直穿了过去，仿佛她只是团透明的雾气。</p>
这里和魔界不同，虽然魔界也有古色古香的人，但这里全部都是活脱脱的“老祖宗”。</p>
苏苏惊喜地望向灸舞，这才注意到他已换了装束。一头长发半束着，简单地用发带绑起，身披一袭白灰相间的长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剑眉星目间，英气逼人，那俊朗的模样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p>
<i>.苏苏</i>哇，你这样怪好看的。</p>
说着苏苏打量了一下自己，忍不住挠了挠头。</p>
<i>.苏苏</i>可我怎么像个丫鬟？</p>
<span>.灸舞</span>那也是最好看的丫鬟。</p>
灸舞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p>
苏苏看着他笑，忽然意识到刚才好像有人和她擦身而过，她的手臂竟然直接穿过去了。</p>
再看这群人，好像都没发现他俩。</p>
<i>.苏苏</i>他们......看不到我们？</p>
苏苏声音好奇，试探着伸手去碰旁边一个正啃包子的孩童。指尖穿过孩童脸颊的瞬间，那孩子还浑然不觉地咬了口包子，油汁沾到了嘴角。</p>
灸舞刚要开口，就见斜前方有个穿锦缎长衫的汉子直愣愣朝苏苏撞来。那人怀里抱着个木匣，脚步匆匆，眼看就要撞上苏苏的肩膀。灸舞下意识伸手将苏苏往身后拉，可那汉子的身体却像穿风般掠过苏苏的手臂，连衣料摩擦的触感都没有。</p>
苏苏盯着自己的手，指节还因为刚才的紧张泛着白。</p>
<i>.苏苏</i>...真的看不见也碰不到。</p>
<i>.苏苏</i>所以，这里就是一千多年前？</p>
她转头看向灸舞，眼里满是惶惑。</p>
<i>.苏苏</i>那狄阿怖罗和阿奈呢？</p>
灸舞深吸了口气，目光扫过街边的幌子。上面的字迹是他在古籍里见过的字体，不远处酒肆门口挂着的酒旗上，还绣着“新丰”二字。</p>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压下残留的眩晕。</p>
<span>.灸舞</span>应该是。</p>
<span>.灸舞</span>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p>
………</p>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起初灸舞见有人过来还会下意识侧身，可次数多了也便习惯了。穿粗布的妇人抱着孩子从他腰侧穿过，赶车的车夫吆喝着从他身边经过，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就在耳边，却连他的衣摆都没吹动。</p>
苏苏渐渐觉得无聊，甚至伸手去碰街边摊位上摆着的青瓷碗，指尖穿过碗沿时，忍不住笑了声。</p>
<i>.苏苏</i>这感觉真的很奇怪。</p>
<span>.灸舞</span>嗯。</p>
他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出了城。</p>
城门外不远就是一条大河，河面宽得望不见对岸，清澄的河水泛着粼粼的光，可水流却急得厉害，卷起的漩涡在水面上转着圈，看得人眼晕。</p>
<i>.苏苏</i>实在不知道往哪走了。</p>
苏苏揉了揉酸胀的腿，指着河边一块半人高的巨石。</p>
<i>.苏苏</i>先坐会儿吧。</p>
<span>.灸舞</span>好。</p>
灸舞点头，扶着她的胳膊往巨石边挪。</p>
两人刚坐下，就见苏苏托着腮盯着河对岸发呆，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片小小的阴影，满脸写着无聊。</p>
<span>.灸舞</span>看来，我们要先摸清这里的时间点，再慢慢找他们了。</p>
<i>.苏苏</i>唉，也只能这样了。</p>
苏苏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混着男人的呼喊声，吵得河边芦苇都晃了晃。</p>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一群穿着灰布家丁装扮的人正追着位少年。</p>
那少年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头发用根玉簪束着，跑起来时衣摆飘得像片云。</p>
可看清少年脸的瞬间，苏苏和灸舞同时愣了一下。</p>
那眉眼，眉峰斜挑，眼尾微扬，连嘴角抿着的弧度，都和狄阿怖罗一模一样。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还有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少年的左眼，没有那道骇人的蓝色异瞳，只是双寻常的深棕色眼眸，在阳光下亮得像浸了蜜的琥珀。</p>
<span>甲</span>少主！您慢点儿跑！求您了，别跑了！</p>
跑在最前面的家丁喘得直捂胸口，声音都变了调。</p>
<span>甲</span>老太爷和宗亲们还在等着您呢！您再不回去，小的们都要被家主打死了！</p>
少年闻言，非但没停，反而脚下加快了些，转头时还冲他们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少年人的肆意，半点没有狄阿怖罗平日里的凶残戾气。</p>
<span>狄尘</span>要回你们回！</p>
他声音清脆，带着点撒娇似的不耐烦。</p>
<span>狄尘</span>这破家主谁爱当谁当，小爷要去游山玩水，才不跟你们困在宗族里，守那些破规矩！</p>
家丁们终于追不动了，一个个瘫坐在地上，有的直接抹起了眼泪。</p>
<span>乙</span>哎呦我的小祖宗！</p>
<span>乙</span>您怎么就不明白啊，家主如今体弱，咱们家又只有您这一根独苗，家主之位不传给您传给谁？</p>
<span>乙</span>您要是跑了，家族怎么办啊！</p>
<span>狄尘</span>我小叔身子是不好，但如今我小婶不是快生了，等阿弟生下来不就好了。</p>
苏苏下意识拽了拽灸舞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p>
<i>.苏苏</i>这...这真的是狄阿怖罗？</p>
<i>.苏苏</i>他怎么这么......</p>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词。眼前这少年鲜活跳脱，像棵刚冒芽的青竹，和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眼神里藏着戾气的狄阿怖罗，简直判若两人。</p>
灸舞皱着眉，目光死死盯着那少年看了半天，最终确定绝不会错。</p>
<span>.灸舞</span>是他。</p>
<i>.苏苏</i>那我还真有点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p>
两人正说着，那少年也跑累了，抬头看见河边的巨石，脚步轻快地跑过来，轻轻一跃就坐在了石面上。</p>
他一条腿弯曲着踩在石头上，另一条腿垂下去，脚尖偶尔碰到岸边的水草，脸上还带着跑出来的红晕，笑容明朗得晃眼。</p>
苏苏和灸舞下意识往两边挪了挪，虽说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觉得不自在。</p>
少年刚好坐在了他们中间，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墨香，应该是刚从书房里跑出来的，他脸上还有墨痕呢。</p>
<span>狄尘</span>行了，别哭了。</p>
少年转头看向那些还在抹眼泪的家丁，语气软了些。</p>
<span>狄尘</span>我小叔心慈，最多就是罚你们跪，不会怎么你们的。</p>
他顿了顿，又狡黠地笑了笑。</p>
<span>狄尘</span>要是你们实在怕，我现在就过去打你们两下，你们回去就说我把你们打伤了，死活不跟你们走，这不就结了？</p>
领头的家丁闻言，立马止住了哭，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哭丧着脸凑上前两步。</p>
<span>甲</span>少主，您就别拿小的们寻开心了。</p>
<span>甲</span>您要是不回去，老太爷就要亲自来寻您了，到时候别说我们，连您都要挨罚啊！</p>
少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皱起眉头，语气也沉了。</p>
<span>狄尘</span>阿爷那身子骨，还来追我？</p>
<span>狄尘</span>我说了，我不回去。</p>
<span>狄尘</span>你们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真动手了！</p>
他说着，还抬手攥了攥拳头，摆出副要打人的样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