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荒郊 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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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也冲刷着满地的血迹。荒郊野地里,残破的灯笼散落在旁,烛火早已被雨水浇灭,只剩下焦黑的木架;几具戴着面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血腥味混着泥土的腥气,在雨幕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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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的小苏昌河倒在血泊里,身上的粗布衣裳被划开数道口子,深可见骨的伤口里不断渗出血,与雨水混在一起,在身下积成一滩暗红。他的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耗尽全身力气,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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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视线里,一双黑色的锦靴停在他面前——靴面绣着精致的银纹,却沾了些许泥点。小苏昌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残存的力气,伸手死死攥住对方的靴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嵌进了泥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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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为我点灯的童子,他是唯一一个任务结束后还能活着的。”慕阴真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甚至还透着几分戏谑,仿佛脚下的少年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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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慕家弟子躬身问道:“家主,要把他带回去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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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慕阴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下一秒,他抬起脚,狠狠踹在小苏昌河的胸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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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小苏昌河被踹得翻了个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泥泞的地面上,瞬间被雨水冲淡。他再也抓不住那只靴角,手臂无力地垂落,只能眼睁睁看着慕阴真转身离去,黑色的衣袍在雨幕中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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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哗哗的雨声,在空旷的荒郊里显得格外凄凉。雨滴从天空落下,砸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恍惚间,他觉得眼前的雨水变成了粘稠的血液,又渐渐变成初见苏暮雨时,酒肆里那满地滚落的碎银——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归于黑暗,意识开始变得模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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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碎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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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号得了苏家青睐?那便让他来做我的点灯童子。”慕阴真阴恻恻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像一条毒蛇,缠绕着心脏,令人窒息。小苏昌河猛地想起,那天他躲在柱子后,清楚听到了这句话——他知道“点灯童子”意味着什么,那是暗河里公认的“有去无回”的差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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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才会在慕阴真点名时,突然站出来,笑着说“我来替他”。那时小苏暮雨抓着他的手腕,焦急得声音都在抖:“点灯童子有去无回,为何出头替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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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别过脸,假装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随心而动,想做便做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慕阴真盯着苏暮雨的眼神,他心里有多慌——他不想那个愿意为他挡刀、给他递金疮药的少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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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耳边传来弟弟小苏昌离稚嫩的声音:“哥哥,这个暗河能让我们活下去么?”小苏昌河看向不远处,小苏暮雨正认真与别人对打,而更远处的树底下,小苏琴雪正偷偷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手里还攥着一包刚采的草药。他当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轻声对弟弟说:“能,哥哥看到了希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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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希望,是苏暮雨的坚定,也是苏琴雪的温柔。他想起有一次自己被其他无名者围攻,手臂受了伤,是苏琴雪冒着被教习骂的风险,偷偷把草药塞给他,还帮他包扎伤口,小声说“这个草药能止痛,我爹娘教我的,很管用”。她的指尖很轻,触碰到伤口时却带着暖意,让他觉得,这座冰冷的炼炉里,也不是没有温柔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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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道凶狠的声音炸开:“为了冠三姓、赐名,你得活!得杀!”是教习甲的声音!小苏昌河仿佛又感受到了辫子抽在身上的剧痛,火辣辣的疼,可他看到苏琴雪在远处担忧地望着他,便咬牙举起手中的剑,朝着前方挥去,嘶吼声在喉咙里回荡:“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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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下一秒,所有的画面都碎了。他躺在冰冷的雨地里,浑身是伤,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杀?”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都快死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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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你一只手,还你一条命。”他喃喃着,想起替苏暮雨去做点灯童子前,自己练剑时不小心弄伤了苏暮雨的手,当时还开玩笑说“以后欠你一只手”,“算你赚了……”可他心里却还有个遗憾——还没来得及跟琴雪说,她上次给的草药,真的很管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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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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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再次响起,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还伴随着布料摩擦的声音。小苏昌河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先看到的不是鞋子,而是一把熟悉的、打了补丁的布伞——伞面是浅灰色的,边缘有几处磨损,他记得这把伞,是苏琴雪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