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把蔡玉梅领到她二哥二嫂长眠的地方,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几十年的兄妹,再见已是山水异路、天人永隔。她的二哥被葬在重峦叠翠秀美的西山脚下,卫国似乎不熟悉墓园的位置,经过一番搜寻,才找到刻着蔡瑛玉夫妇名字的青石墓碑,蔡玉梅望着那几个熟悉而冰冷的字眼,禁不住放声嚎啕起来。“哥啊,妹妹我想见你最后一面呀,见不上啊,娃娃们不让我来,怕我受不住哇……我那好强的二哥哥呀……我那最疼妹妹的二哥哥啊……再也见不上你啦……”她哭得身体瘫软,几乎跌坐在旁边的坟冢之上,被牛先生一把扽住。此时的四哥卫国,不见了当年的意气,站在一旁陪着姑姑默默掉了几颗眼泪。张平平则静静地看着母亲捶胸顿足,泗泪滂沱,压抑太久的思念,她需要这么一回放纵的嚎哭。
单凭四哥卫国现在的相貌,平平完全不敢相认,年轻时候他像二舅,如今跟二舅妈一模一样。他变成一位陌生的高个子老人,身形微微有些佝偻,头发全白,面庞上的皱褶都很深,像是用力故意刻画出来的,眉头中间有好几道竖纹拧成对称的图案,两道法令纹比其他皱纹更显眼,压住下拉的嘴角。张平平怎样也无法把眼前这位白首老人,与当年那个帅气爽朗的陕北汉子联系起来,可他明明就是,蔡玉梅不会搞错。
“姑,那我就不多留你了啊。”他压根就没有挽留姑姑和表妹一家的意思。
“妈,我四哥咋变成这样,怎么说也应该招待咱们一下呀?”张平平边开着车,边向后座的蔡玉梅抱怨。
“不知道咋变成个载样,小时候我可亲他了,一买上零食就分给他们弟兄。”
“你是长辈,又大老远地跑来看他父母,他应该感动才对啊。”其实,张平平是说给牛云辉听的,四哥的表现让她有些丧失颜面。
“还是老牌大学生,一个人若是连道理都没活明白,唉……”张平平既感慨也无奈,人生太多的事情是无法预料的,或者说毫无道理可言的,当年人见人赞的学习榜样,几十年后变成一副让人灰心丧气的模样,到底是生活本身的错,还是他的错,他又错在哪里呢?
“早知道不来了,跑这么远,你二哥又不知道你看他!”
“他白当大学生,你再载样说话,也是白当大学教授啦。”蔡玉梅被闺女招惹出些愠怒。
小二姊已经歪在后座上酣睡,牛云辉听着母女俩斗嘴,在一旁含笑不语。他知道平平有时是故意气蔡玉梅的,她说过,一个人活得太平淡会失去活力,生活,就要各种滋味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