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避开他的目光,神情羞愧难当,几要无地自容:“你,你衣裳上沾了……”
他立即会意,顺势一瞧,自己素色的袍摆边上,果真留下了一小片暗红的血色。
小姑娘颤颤地收回手,把脑袋埋了起来。
隋意走回去,又坐到她身旁,略微静默片时,开声安慰:“没关系的,祯儿妹妹,我并不介意。”
但这回,小姑娘是说什么也哄不好了。
无法,隋意只能拨开手边窗帘,唤外头的女使递了两套衣裳进来。
“祯儿妹妹,我要换衣裳了。”
小姑娘闻声,很自觉地抓起脚边薄被,把自己整个人都盖了起来,声音困在被褥里,瓮瓮地:“你换罢。”
隋意心底柔软、又觉好笑。怕她裹久了闷着,利落地换了套里衣和外袍,方系完腰带,便俯身取下小姑娘脑袋顶的锦被、把她从棉絮里挖了出来。
这下,小姑娘不止是耳尖红了,连脸颊、脖颈都浮上了浅红,也不知道是先前羞的、还是后头闷的。
“我先下去了,祯儿妹妹是要自己换衣裳、还是让女使上来帮忙?”
“……我自己换。”
……
幸而,这段尴尬的日子只用捱五天。
车队抵达凉州与平州交界的当天傍晚,途经一座偏僻破旧的小驿馆。
这些时日,所经路途大都是些乡山荒野,一行众人不免需要风餐露宿,住客栈的夜晚寥寥可数。
隋意思索片刻,叫停了车马,吩咐众人今晚歇在驿馆里。
这消息将同行的车夫和小厮女使们都高兴坏了。
当即兴冲冲地拿了文牒路引,至驿馆中登记录册,要到了足足六间房。
陆宜祯和隋意一人一间。
小驿馆地处交界荒山,房中布置极其简陋,仅一床、一柜、一桌、一椅而已。榻上的枕头被褥,还有一股轻微的霉味。
隋意唤来女使,为陆宜祯的房间换了套自带的被褥后,这才领着人下楼用膳去。
驿馆的菜自然也不是什么八珍玉食,后厨看在来人身份不俗的面子上,也仅仅只是放多了几粒油、将菜做得勉强能入口。
陆宜祯动了两筷子、便吃不下了,又记着爹爹对她说的“不能浪费粮食”的教导,因此并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于是一粒米、一粒米地夹入口,嚼了几十下才肯咽下肚。
隋意见她温吞的模样,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却并不戳破,只道:“这里的饭菜寡淡,不如,我待会儿去后厨给祯儿妹妹下碗面,以做补偿罢?”
小姑娘惊讶极了:“意哥哥,你竟会煮面?”
随意笑道:“我的手艺,虽然与京城酒楼的厨子不能相比,但自认是比这驿馆里的厨子要好上几分的。”
小姑娘被他说得心动不已,垂眼望向桌上的几碟菜,又觉得为难。
“可,这里的菜还没吃完呢。”
“也剩得不多了,我约莫能吃完。”
“你别勉强,我,我也能吃的。”
“我并未勉强自己。”隋意撑腮,懒懒地笑看她,“祯儿妹妹与我不同。这些菜,在我过去所有日子里尝到过的,滋味也算中上等。”
陆宜祯微微惊愕地望着他。
可,可他不是世子吗?身份比她还要高许多呀,又怎么会吃过那般清苦的菜式?
又忽地想起,眼前的人在十一岁丧母之后,曾在兖州失踪过一段日子,说不定,就是那时候……
小姑娘想到这里,心中泛起酸酸涩涩的疼意,敛下眼。却也知道,此时她并不该将这个猜测说出来,徒惹得隋小世子记起不好的事情。
于是重新抬起筷子,伸入碟中。
“那我陪你一起吃。”
……
到最后她当然还是没能填饱肚子。
隋意花了一块碎银,包下了驿馆后院的伙房,如当初在奉山后厨一般,利索地点火热灶,煮了碗蛋花汤面。
他煮面的时候,陆宜祯就搬来一张小木凳,坐在灶边一眨不眨地看。
灶台上水汽缭绕,烛光温柔。
炉膛里,被烧得发红的柴枝骨节,不时“噼啪”地炸响。
热面出锅,陆宜祯又端碗、又洗筷,坐到桌边夹起面食、呼呼吹气的时候,就换成隋意坐在案旁一眨不眨地看。
“好吃么?”
“嗯!”小姑娘咽下面条,重重地点头,笑得眉眼弯弯,“我真是太有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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