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沙沙被王爱民爱人带了进来,易老师亲昵中带点埋怨:“哟,你个沙妹子,怎么这么慢,害我们老等呢,是不是工作忙啊?”沙沙刻意穿得很时髦,跟那所谓大城市的铃子比更显雍容华贵,特别是那晶莹透亮的小钻石戒指,顿时就吸引了铃子的注意力。
沙沙笑着说:“平时吧都挺闲,今天忽然就忙了起来,这不我还是提前走的,他们还要晚走。一路上我也是紧赶快赶的,就是不想让你们等久了。”
杨陆顺就暗暗好笑,心想咱沙沙说谎也是不带眨眼的,外面老大太阳你紧赶快赶咋就不见一丝汗花子呢?本来坐圆桌那边的铃子实在忍不住挪到沙沙身边,开始称赞沙沙的戒指漂亮,见他们几个围绕戒指说道,连大民也参与了进去.
老谢就对王爱民爱人说上菜吃饭。杨陆顺不经意地说:“谢主任,五粮液好喝,但时下假的也不少啊!”那王爱民爱人赶紧分辨:“杨主任,你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可有喝过一次假的?我天大胆子也不敢拿假酒坑你和谢主任啊。”杨陆顺呵呵笑着说:“你看你急得,没说你拿假的来蒙我,只是随便说说,快去弄菜,是你家爱民亲自掌勺吧?”却拿眼睛瞥了下大民,果然大民又在尴尬。
老谢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恨,随即笑着说:“杨主任,今天我特意请王老板做了你喜欢的鱼香肉丝,那菜不贵却挺地道。”杨陆顺微笑道:“是啊,这道菜关键在于泡椒,没了泡椒就不正宗,我是跟爱民熟,就麻烦他做了几次。可以说南平只有爱民做得最接近正宗口味。”
老谢点点头说:“味道是正宗了,可惜我不怎么爱吃带甜味的菜,只好浅尝略止哟。这人就是奇怪,不合口味的就是不喜欢,就好象叫北方人吃大米,怎么及面条馒头好呢?”杨陆顺说:“我听铃子的口音象是河南人,恰好爱民从前是白案转的行,叫他弄盆手擀面加西红柿鸡蛋汤做码子,保证铃子喜欢。”老谢摇了摇手说:“算了,随乡入俗,到了哪山唱哪歌,将就得一次,将就不得一世,是吧。”
杨陆顺琢磨老谢的话,总觉得里面带点其他意思,借口起厕所,跑下面跟王爱民打了个招呼,径直爱民的爱人拉一边问:“谢主任从什么时候来这里吃饭多的啊?”爱民爱人就很认真地说:“也就这十来天小半月的。你怕是有个把月没来过了吧,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干儿子出了事跟你没关系,心情不好什么的,到这里来,叫爱民陪你喝两口说说话,别憋屈自己了啊。这个谢主任蛮不错的,带了不少生意来,还几次打听你这吃什么菜,这不今天果然就点了你几样喜欢的,你这领导对你蛮不错的。”杨陆顺就若有所思地上了楼。
这顿饭吃得难受,三个女人唧唧喳喳地弄得三个男人吃嘛嘛不香,沙沙俨然成了中心人物,莫看沙沙书读得不多,可这么些年的生活阅历不是铃子这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可比拟的,加之穿带高档隐隐有几份富贵气,不得不让铃子另眼相看,对那或许将成为她婆婆的易老师就没怎么放眼里,一个粗俗的小学老师,说起普通话就语无伦次,真不知道是不是在误人子弟。
好容易这三个女人吃完了,只喝了口茶就约好去逛街,大民自然得当跟班小子,看来逛街是女人的天性,不管这街值不值得逛!
陡然安静下来使得杨陆顺几乎无法适应,他似乎有点不知如何跟这老冤家单独相处,加上肚子根本没吃饱,干脆就专心吃菜吃饭。老谢冷眼看着杨陆顺的举动,心里不免得意,怎么说自己余威还在,至少这六子还是有点拘谨,看来得自己主动咯,就拿起还剩大半瓶的五粮液给杨陆顺满上了一杯,笑着举杯道:“六子,刚才没法喝酒,这下清静了,我们两碰一个!”
杨陆顺说:“谢主任,这大热天的还是少喝点白酒,真要喝,我们喝啤酒。那玩意儿喝了对身体还有好处。”
老谢不依:“那玩意儿也算酒?难得我今天来了酒性,怎么着也得陪我喝好了,我先干为敬了。”径直拿杯子碰了杨陆顺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就干了,杨陆顺无奈,只得陪着喝。
老谢重重地哈了口气,很是惬意地说:“想当年身体好的时候,没得这么好的酒喝,如今想喝点,身体不答应,真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可听他这口气,怎么也不象那八九个中人。
杨陆顺说:“这东西少喝为妙,老严主任就是榜样,年轻帐着本钱足,现在落下个病痛,不值得。我是没法,有的场合不喝不行,喝多了实在难受得紧。”
老谢吃了几筷鱼香肉丝,嗯嗯有声:“六子,你别说这鱼香肉丝,我开始还不怎么喜欢,等品出味来,不愧是道名菜,最难得就是有滋味而价不高,也就是平常的材料,适合大众,改天我叫我家老易学了去,越吃越有味!唉,什么事都那样,不用心体会就感觉不到真实,六子,我听你劝,酒一定少喝,而且我还要谢谢你,替我挡了不少酒,无以为谢,薄酒一杯吧!”说着拿起酒瓶又给满上,感觉自己还比较幽默,不禁呵呵直乐。
杨陆顺是头一会听老谢这么随意跟自己开玩笑,确实也天真得可笑,也就没再罗嗦,很爽快地干了这杯,说:“谢主任你客气了,我这算什么,跟别人比我差远咯,人家捍卫领导可得力了,我就不行了。”
老谢本来满脸的欢笑慢慢没了,留下的是感慨和寂落,慢慢从烟盒子里摸出烟叼上,慢慢点燃,重重地吸了几口,笼罩在烟雾后才慢慢说:“六子,其实我本不该叫你六子,我们的关系没好到我可以随意叫你的小名。可我有时候这样叫才觉得亲切,几年了,掐指一算四年了,我们没这么单独一起喝酒说话,是吧。”
杨陆顺没答茬,他在等这笑面虎的后话,究竟要唱哪一出。老谢似对杨陆顺说又似自言自语:“四年不长也不段,解放战争不也就四年么!可我知道我们的误会还是根深蒂固的,这人啊,年纪来了就容易犯倔,我倔了四年,早该跟你喝酒说话的了,我也就是倔啊。其实我很欣赏你是真诚坦率,也佩服你百折不挠的精神,事实证明我是误会你了的。都是那个小李在捣鬼,偏生我又当了真,唉!”
杨陆顺不仅没有感动,反而心中更为怨恨,好一句倔强好一个误会,就这样让我在新平受尽了屈辱,你谢大书记好威风,如今无非是害怕我抓了你的小辫子,你才假惺惺地摆出低姿态,想籍此拉拢我,收买我,那你就错了,我杨陆顺就是开除党籍开除工作也不会原谅你的,既然你会做戏,那我就陪你唱:“谢主任,你也说四年了,都过去那么多年,我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你说得对,是要吃点小亏才能真正成长起来,今天都高兴,别说这些扫兴的事,谢主任,我敬你一杯子,陪你喝个痛快!”
老谢连连点头,笑着干了杯,但就在那一瞬间,杨陆顺似乎看到老谢眼里有泪光闪烁,不过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也不相信笑面虎还会有泪腺!
可事情的发展着实也让杨陆顺迷惑,不几天县委办迎来地委办公室的半年度工作检查,带队的是地委副秘书长,老谢在三天的检查工作中,完全依靠杨陆顺在酒桌上左遮右挡才没醉过,但也绝对不轻松,促使老谢在县委办全体工作人员会议上决定,他原负责分管的行财科由杨陆顺副主任全权分管,在众人讶然中,老谢还特别强调:“我应该解释得更清楚,全权负责就包括了所有费用的管理和各类发票的签字,包括顾书记等县委领导的一切开支费用,当然我这主任的费用,都得由杨主任签字才可以报销,而我则不再过问。”
都知道在一个单位一个部门,领导要有权威地位,无非就是紧抓人事权与财权,县委办的人事权基本不在主任手里,只有推荐权,绝对没有决定权,当然推荐和建议是非常重要的;再就是财权,县委这边每一分钱的开支都得经过主任之手,要说有的科室负责人之所以手头活泛,无非就是利用职权占公家的便宜,对于签字报销的人自然得恭敬有加惟恐得罪,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的发票绝对没水分!而杨陆顺得了签字权,陡然就成了县委办真正的实权人物,暗自心惊的却正是县委办各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们,早晓得老谢会把财权交给杨陆顺,怎么着也不会轻慢杨副主任嘛!
同样吃惊的也有杨陆顺,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同样突兀,如果说那次吃饭老谢只是口头道歉,那么这个决定就是行动表示了,所以杨陆顺在惊讶瞬间过后,心里就是泰然坦然了,虽然这补偿来得迟了点,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