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孟卿过来敲门、提及薄翅与郁昭的婚事时,薄翅相当惊讶的打断:“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们将要成婚?”
她生怕云岚伊或是师父们上门搞事,一直将这件事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先斩后奏,故而连朝夕相处的舒孟卿她们都没说,只打算在成亲的前几日给她们一个惊喜。
按理说她藏的这么好,其他人不该知道呀?
薄翅的杏眼里露出疑惑,反倒让舒孟卿怔了怔:“你是故意瞒着的?难怪我之前一点风声没听到……之所以现在知道,是最新的江湖报上刊登了这件事。”
想到江湖报的名气,薄翅顿时大惊失色,匆匆和舒孟卿告别,出门找郁昭。
她在山庄的后山里找到对方。
后山是块幽静之地,山庄内弟子时常来此感悟天地、磨炼心法,郁昭一心惦记着暗杀章彦的事情,没事干的时候就会来此勤勉练功——章彦顾忌着江湖里流传的风声,不敢继续肆无忌惮的炼制血肉丹,导致修为停步不前,甚至因为魔功的反噬而有了内功倒退的倾向,可以说,这个节点是郁昭唯一能翻盘的机会,如果她这个时候还不抓紧机会超越章彦,那么金秋之月后,无论是被揭穿还是没被揭穿的章彦,都不再有所任何束缚。
郁昭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平日里除了亲亲抱抱薄翅回点血外,便时不时的过来修炼。
薄翅匆匆跑过来时,就瞧见她正神情冷肃的一掌拍向树木,两只手都环抱不过来的粗壮树木,硬生生被她一掌拦腰打断,轰隆一声倒了下。
尘雾四起,薄翅轻咳出声,手掌挥舞着四周的灰尘,随即被察觉的郁昭发现,揽着腰带离了这片地方。
重新站定后,薄翅反手抓住郁昭的袖子,蹙着眉将江湖报的事情告诉她。一口气说完后,她还很气,忿忿的怒斥道:“我们俩私下讨论的事情居然被传了出,这群人是狗仔出身吗?太过分了,还让不让人有安全感了!”
她气的不轻,郁昭不得不插话道:“此事与他们无关,是我暗中传信给江湖报刊,将你我将要成亲之事告诉了她们。”
薄翅呆住:“你、你图啥啊?万一师父他们看到,气势汹汹的前来破坏婚事怎么办?”
郁昭微微一笑,昳丽的容貌在身后轰倒的树木映衬下,凭空多了些危险与狡诈:“只要你心向着我,他们来便来吧,况且他们都是你的亲友,来讨杯喜酒也是应该的。”
见她这么淡定,薄翅放下了心,咕囔着抱怨了几句怎么不事先和她说一声后,就思维跳跃的开始询问成亲的准备事项。
郁昭对婚事十分上心,全盘抓在手里,薄翅问了一圈,发现她准备的井井有条,不由闭上嘴,开始推她回继续练功。
有了心理准备,薄翅在之后收到各地的礼物时,已经心如止水。
倒是舒孟卿带着三娘过来时,见着满屋的贺礼,故意笑闹道:“亏我与三娘挖空心思的为你们研制合欢香,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多好友,收了这么多名贵礼物。”
薄翅这会正在试戴凤冠,闻言差点扭到脖子:“合欢香?什么合欢香??”
是她想的那种不可描述的东东吗?
舒孟卿轻笑:“是我与三娘合力研制的新香,不仅馥郁清甜,还有清新凝神的功效,用的久了,可以调养心神、加快内息,消除痛楚。”
薄翅恍然:“难怪你半月前拉着我问医术,我还当你要转行,原来你们当时在为这个做准备……谢啦孟卿三娘,对我而言,这里所有的礼物加起来,都没你们送的更好更用心贵重!”
舒孟卿莞尔,一旁的三娘也羞涩的笑了笑。
她们接着讨论了一下嫁衣上的刺绣和凤冠上的珠子,一直聊到郁昭收剑回来,才意犹未尽的分开。
郁昭刚开始还忍了,之后见她们三人日日亲密,无话不谈到成亲的前一日还在说笑,终于吃醋的把那对情人赶回了她们自己的住所。
薄翅觉得郁昭打翻醋坛子的模样太过好玩,没忍住凑过嘻嘻哈哈的调笑。笑到一半,烛光被内劲熄灭,脸色不善的郁昭将薄翅从椅子上抱起,在少女的惊呼中把她扔到床上。
第二日一早,噼里啪啦的炮竹在外炸开,敲锣打鼓的热闹声不绝于耳,隔着远远的距离,薄翅都能听到前厅传来的恭维笑谈声。
她揉揉眼睛坐起床,茫然的环顾四周,没发现郁昭的身影,这才想起今天就是成亲的日子,郁昭不能再给她早安吻后才走,必须先一步外面招待客人。
想到没一会舒孟卿她们会来,薄翅顿时清醒,赶紧起床洗漱。
今日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宜嫁娶,宜祈福。
不少江湖人因着医仙的名号赶来,哪怕根本没见过薄翅,也不遗余力的送上礼物与祝福。
郁昭身着乌纱绛袍,黑发间束着薄翅曾送给她的正红发带,从容不迫的接待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落在旁人眼底,只觉她比旁边笑呵呵的沈老侠与舒庄主更像山庄的主人。
郁昭原本并不打算在醉月山庄举办婚礼,虽然她独来独往惯了,但攒了这么久的钱,买座新宅子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舒庄主他们却百般求她们留下,不为别的,只为了偿还半
分救命的恩情。
郁昭她们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如今瞧见客人络绎不绝,山庄里的下人小跑着招待客人,厨房里忙的脚不沾地,郁昭不由在心中默默感谢起舒庄主等人的劝留——今日来的意外之客比她想象的要多,如果由她操办,花费的钱财先不提,场面一定会磕磕绊绊。
想到这,郁昭暗自松了口气,继而招呼起下一个陌生客人。
人一多,山庄里便免不了混入别有用心的人。
云岚伊低眉顺目的跟随着人群,进入山庄后脚步一转,没有前往正厅,也没有想方设法的新房,而是无声无息的……进入厨房中。
前厅里热热闹闹,眼看着吉时已到,一袭红衣的新娘子被搀扶着露面,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贺喜。
在他们关注着新人对拜时,下人们开始一桌又一桌的上菜。
菜式精致泛着热气,诱人食指大动。
有人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路上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瞧见这些佳肴,顿时没忍住动筷小尝了两口。
于是等到拜堂礼结束,薄翅准备回新房时,便听人群里骤然响起噗通一声,旋即是旁人惊疑不定的声音:“这、这这怎么突然倒了?”
他话音落下,又是几人栽倒,众人顿时坐不住了,搬着板凳远离了那几个人,议论纷纷的揣测起来。
不等他们想出问题在哪,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身着蓝衣,阴沉沉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声音柔柔道:“师姐,我来接你回家。”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隐晦的看向正中间的新人。
郁昭率先往前一步,护住身后的薄翅,神情冷淡的正欲开口,忽而脸色一变:“你身上的味道不对……快屏住呼吸!空气里有毒!”
云岚伊抬起手,施施然的挽起脸侧的碎发,笑吟吟道:“这个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这毒不仅在我身上,还在你们的桌上,你们这群人,一个也别想跑!”
随着她阴冷的话语落下,方才还站着的众人一个个摇摇晃晃的栽倒,勉力睁大眼睛也无济于事。
郁昭身形晃动,蓦然抽出佩剑抵在地面,单膝跪在地上,不肯从薄翅身前移开半步。
薄翅掀起绯红的薄纱盖头,匆忙走到她身边,捏住她的手腕查看她中了什么毒。
被冷落的云岚伊站在原地也不恼,只目光幽深的盯着薄翅,弯唇赞叹道:“师姐今日真美。”
薄翅冷着脸不搭理她,发鬓间的步摇微微晃动,质地极佳的红玉石榴珠衬得少女越发肤白貌美,云岚伊瞧的渐渐痴了,声音温柔道:“可惜师姐如此盛装打扮,却是为了嫁给外人,岚伊明明记的,师姐小时候扮做新娘时,口口声声说要嫁的是我,怎么出了一趟,就变了心呢?”
云岚伊幽幽的说着,满含委屈与控诉。
然而薄翅根本没有理会她,给郁昭切完脉后,当即伸向郁昭的袖中,果不其然摸到她之前送给对方的瓷瓶。
从瓷瓶里倒出一枚丹药喂给郁昭,薄翅这才松气,有功夫转头看向云岚伊:“药谷里姐妹众多,我们年幼时不止闹过一次过家家,光是扮成亲就不知扮过多少次,今日我是她的新娘,明日她又是别人的新娘,像这种童言大家尽皆说过,你何必独独抓着我不放?”
云岚伊扯了扯唇角,眼中泛起悲哀:“因为我从小到大,都只对师姐说过这种话。旁人玩过家家时是随便找人,只有我要么不玩,要么……只娶师姐。”
薄翅愣住,努力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却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岚伊垂眸,了然的笑道:“师姐果然不记得,也对,那时候的我刚被二师父捡回来,瘦瘦小小的比不上其他姐妹,师姐自幼天赋惊人,是大家捧在手心的娇娇,又怎么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薄翅被她说的莫名愧疚,咬咬牙打断道:“往事何必再提?我只想问你,你今日过来下毒究竟意欲何为!”
云岚伊收敛神色,淡淡道:“师姐看不出来吗?我当然是来抢亲的,这毒是由二师父的爱宠茸茸所制的蛇毒,莫说是师姐,就连大师父那也没有解药,我看你还是不要再白费功夫,乖乖和师妹回吧。”
“呵。”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郁昭陡然冷笑出声,倏忽站直身体,拔剑出鞘直至云岚伊,一字一顿道:“翅儿是我妻子,她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走!”
话音一落,郁昭脚踏地面,眨眼间杀至云岚伊的面门。
云岚伊脸色骤变,根本没料到这种发展,还来不及从怀中拿出剩余的蛇毒粉,便被郁昭转手的剑柄击中腰腹,倒飞着摔落在地。
她捂着腹部,猛的喷出一口血,半天直不起身子,只能艰难的抬头,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薄翅抬步走到郁昭身边,与郁昭并肩而立,看着她轻声道:“放下吧云岚伊,我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云岚伊神情茫然,半晌后低低一笑:“让岚伊放下,师姐还不如亲手杀了我,这样还来的痛快。”
薄翅见她不听,摇摇头对郁昭道:“你把她关起来吧,我先丹房做些药,等这边的事情解决,再给药谷写信,让他们过来接人。话说回来,茸茸是我二师父的心头宝,也不知道他
得知茸茸只剩骨灰粉后,会是什么反应……”
薄翅嘀咕着话,提起艳丽大红的裙摆,匆匆了丹房。
郁昭则黑着脸把云岚伊锁进空屋子,处理剩下的事情。
所幸云岚伊在炼制毒药时专攻的是隐蔽与高效传播,为了优先抢亲,她抛却了剧毒,这才给了薄翅缓冲的时间,紧赶慢赶一下午,终于将丹药炼制而成,让动弹不得浑身麻木的客人们解了毒。
婚事顺顺利利的结束,只有客人们遭了罪,薄翅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又额外给每人赠了些独家制作的万能解毒药。
来了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大家十分欣喜,离开时笑呵呵的,完全没见半点受惊的迹象。
送走最后一个人后,薄翅着实累的不轻,走着走着就靠到郁昭身上。
郁昭索性把她拦腰抱起,对舒庄主等人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我先带翅儿回休息。”
众人一愣,旋即露出恍然的神色,清着嗓子道:“对对对,我差点给忘了,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
本来没想做什么的郁昭:“……”
舒孟卿在旁掩唇一笑,反过来催促道:“快回房吧,对了,记的用上我们送的那盒合欢香。”
郁昭心生疑惑,抬步离开时还在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合欢香是用来清新凝神的吗?
为何特意让她们在、在大婚之夜用上?
回到新房,郁昭给薄翅擦了擦爪子,见妻子翻着身、抱着被子就睡过,不由哑然失笑的吹灭灯。
路过梳妆台时,她迟疑了瞬,还是拿出台上的合欢香,点燃后用起来。
清甜的香味逐渐弥漫房间,郁昭呆站着等了会,发现自己除了神智一清外没有别的反应、而薄翅还在呼呼大睡时,不由摸了摸鼻子,轻咳着上.床休息。
房间里安静下来,直至午夜时分,一双藕白玉臂挣脱了大红嫁衣的束缚,揽住了郁昭的脖颈。
薄翅浑身清凉,眼尾迤逦着红晕,在惊醒的郁昭耳边低吟,抱怨似的撒娇道:“好热……”
被她这么一说,郁昭这才发现自己也心生燥热,有如一把小火在体内,烧的她口干舌燥。
这股热潮不强烈,她完全可以运转内功压制下。
但……
正如他人所说,今夜可是洞房花烛夜。
她又有什么理由压制克制呢?
新婚第二日,薄翅浪了一夜,成功爬不起来。
郁昭倒是精神奕奕,一早就后山练了会剑,练到日上三竿,方回来把她抱起来用餐。
薄翅和她你侬我侬的用完饭后,终于想起自家师妹还在小黑屋里关着,未免对方总想着搞事,她赶紧拿出纸笔,给药谷写信。
信件发出不久,云岚伊抢亲的事情就伴随着加急小报的登刊,几日间传遍江湖。
这段狗血刺激的大三角让不少人啧啧称奇、津津乐道,就连为了香料被劫一事暴怒烦心的章彦,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回忆起云岚伊就是他当初想要提亲之人,那时的他以为薄翅与前来暗杀的杀手一同坠崖,应当粉身碎骨了才是,便打算退而求其次的从二谷主的徒弟下手,进而掌控整个药谷。
结果薄翅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惊惧的试探全落了空,不仅比武招亲失败,还给了薄翅再次出名的机会,现在想想,一切的不顺似乎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章彦钻入了牛角尖,开始怀疑薄翅是不是上天派来和他作对的。
再一想到沈老侠是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香料与舒孟卿也与她有关,以及金秋之月越发逼近,章彦顿时暗恨的咬牙,命令道:“来人,跟我一趟醉月山庄!”
无论暗中兴风作浪的是不是薄翅,他都要抢在药谷之前把云岚伊带走,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云岚伊爱而不得,若是肯与他合作,他自然不介意提前许下承诺,将薄翅送到云岚伊的床上。
当然,事成之后,他会更善良一点,直接送这两个女人黄泉私会!
章彦心头冷笑着上马,一路马不停蹄的向醉月山庄赶。
他到的时候正是白天,山庄里人来人往,委实不是个潜入的好时机。无奈之下,他只能压下内心的焦灼,就近拴住马匹,静静等候夜晚的来临。
这日午后,薄翅心血来潮的在厨房里做糕点,想给在后山练剑的郁昭一个惊喜,由于不会做的缘故,她特意叫上小姐妹——舒孟卿和三娘两人,打算让她们帮忙选一选糕点的花色与形状。
三人商量来琢磨,最终弄出个不规则形状的芙蓉酥,大大小小的摆在一起,令人看一眼就丧失了食欲。
薄翅对着盘子发了会呆,忽而起身想将这糟心玩意扔给狗吃。
舒孟卿哭笑不得的拽住她,斟酌着安慰道:“有情饮水饱,只要你说这是你亲自做的,郁姑娘一定不会介意的。”
三娘在山庄里住的久了,稍稍放开了些,这会也小声道:“对,食物是会传递情愫的,只要她尝一口,就能接收到你的心意。”
薄翅被劝动了,犹犹豫豫的端起盘子:“那我过了?”
舒孟卿和三娘同时点头,满含鼓励:“吧,郁姑娘会
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