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大殿内,年轻的帝王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暗折,眸中墨色深深,候在一旁的元溪隔空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冷气,但他什么也不关心,只在乎身前人的情绪。
乐清垂眸,“他们...在那个村子住了十年?”
谢戎看着上方已成帝王之势的少年,虽然同情那两个孩子的遭遇,但还是冷硬道:“是。”
他将底下查出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告诉上方的陛下,“那男人死后,他们二人在荷花村艰难生存,男孩常常出去行骗,也就是常说的‘仙人跳’,骗来的银子都用来为那七岁女童治病。”
乐清准确地抓住了关键词,她抬眼,眉头蹙起,“病?”
谢戎点头,“是。那女童从小便得了不治之症,医师断言活不过十五岁。”
乐清指尖掐着奏折,脸上还是看不清神色,只有元溪若有所感地看了她一眼。
威北将军思索一会儿,又道:“陛下可要臣去解决了他们?”
“不。”乐清脱口而出。
谢戎有些讶异,但多年的臣子本分让他并没有向陛下发问,只道:“陛下对他们有何安排?”
无论是无知无觉地杀掉他们,还是流放异族,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他都能为陛下做到。
少年天子清泠的嗓音响起,“朕想求将军一件事。”
谢戎不自觉长大了嘴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乐清疑惑的目光扫过来,他连忙抱拳屈膝,“陛下直言便可。”
乐清直视下方的威北将军,他是最忠君不二的人,这件事最适合他。
那两个孩子...乐清垂眸掩下眼底情绪。
等谢戎走出上清宫时,还有些恍惚,秋日的阳光照着他的铠甲,甲片泛着粼粼的光反射到他的眼睛里,他挡住光线,又回头看了眼殿门上“上清宫”三字,忽的长叹了一口气,摇着脑袋走了出去。
元溪看着前面浑身散发着落寞的乐清,略有些不解,“陛下为何如此?”
乐清枕在御桌上,听到这话时她眼神微闪,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
她声音略带闲适,“罪不及孩童,若是杀了他们,我与禽兽何异?”
元溪皱眉,“可他们的存在对陛下而言,并不是好事。”
乐清短促地笑了一下,她本来就活不长,在乎这个做什么?
这种话当然不能直接对元溪说,于是她神秘一笑,故弄玄虚道:“我昨日做了个梦,梦见菩萨了。”
元溪瞪大了眼睛,菩萨?
“菩萨对我说,我是天上的神仙,如果想回天上就要少做恶事。我一听就急了,我这辈子可没少作恶事,急忙问菩萨杀了人还能不能回天上做神仙,菩萨说...”
她直起身子做了个捻仙草的姿势,神色慈悲多情,“汝从此刻起若多做善事,吾亦能助你重归仙界,位列仙班。”
乐清放下手,训导道:“所以啊,从现在起,我就要多做好事啦。”
元溪懵懂地点点头,然后着急地双手合十,阖眸神色诚恳,“那奴也跟陛下一起做好事,让陛下能早日回天上当菩萨。”
乐清见元溪傻傻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元溪听到她的笑声,慢慢放下手,疑惑道:“陛下?”
乐清揉了把元溪的脑袋,笑道:“你要一直这么可爱就好了。”
元溪被乐清摸着头,身体微僵,听到乐清的话后,他点头,“奴会努力的。”
乐清又是一阵笑意,笑完了又怅惘道:“要一直这样啊。”可惜你是反派,注定不能一直做好人。
元溪听出了乐清声音里的惆怅,小鹿般的圆眼睛里透出不解,但他没有问出来,因为他直觉答案不会是他期盼的那样。
乐清微微抬头,甩开那份萦绕在心底的惆怅,转身大步向门口去,边走边道:“我出宫一趟,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走得很快,元溪只来得及行礼相送,刚抬起头便再也看不见人影。
他低下头,脑中回荡着陛下的话,“要多做好事啊。”
元溪若有所思地走出上清宫。
乐清出宫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因为,南若厘回京了。
她留在客栈的人给她传来消息,说南若厘想见她一面,就在今天下午。
在镜湖。
乐清独自站在湖心亭内,周围是大片的平静湖面,现在是秋日,因为鲜花寥寥,镜湖如今鲜少有人来,此时,整片湖泊,就只有乐清和乘舟的摆渡人。
今天,这个马甲应该就可以下线了?
乐清思绪翻飞,眼神不自觉变得迷离起来。
看来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南若厘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站在小舟上,不远处的亭子上立着一位衣着富贵的白衣公子,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奢华高调,南若厘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她生性冷淡,鲜少会表露情绪,似乎遇到乐清后,她便时常爱笑。
这种感觉,好像并不差。
南若厘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对面的人,在触及他肩上披着的披风时,她心头一跳。
还未进入深秋,他怎么就披上了这般厚的披风?
南若厘凝眉,有些奇怪。
她心头忽的一紧,连忙扬声道:“乐兄。”
乐清听到这声称呼,缓缓转头看向来人。南若厘今天穿着深蓝色织锦长裙,头上带几星乳白珍珠璎珞,腰间还佩上了香袋并粉色环形玉珏。
饶是乐清同为女子,也被南若厘今日的打扮惊艳到了。
她目光带着欣赏,南若厘倒是少有会如此精心打扮的时候。
在南若厘踏上亭子时,乐清恍然惊醒,下意识去探袖袋里的香囊,摸到香囊后她才放心地微微吐出一口气。
南若厘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但她没有出声询问,而是冲乐清微微一笑,“乐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