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终究晚了一步。
方棠抱着必死的决心,裹着白军霆一同陷入了如深渊般的大海。
水花溅起几米高。
白落言呼吸仿佛停了。
他踉跄地往前走,疼痛不容抗拒地涌进他的大脑,他喘不过气,心脏像被车轮重重辗轧。
他口中反反复复,只喊着那一个名字。
小棠。小棠。
——“你会后悔的,白落言。”
——“你说,报应什么时候会来呢?是我死的那天,还是你,拥有一切的那天?”
不。不。
白落言失魂落魄,手心淌满了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西装。
海风狂烈,灌满他飞扬的衣角,他就像失足跌落悬崖的人,不停坠落,却永无尽头。
“二少!”
老张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他箍着白落言的胳膊不让他动弹,惊慌失措地说着能让他冷静的话:“二少,没事的,我们的人下去救小棠了,小棠会没事的,那孩子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白落言神情空白,发丝被风吹乱,第一次,像极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
他大睁的眼睛里溢出了疼痛,溢出了悔恨,也溢出了无边的哀伤。
“他是故意的……”
白落言喃喃地开口,露出一个十分生硬又惨白的笑容,他说:“你信吗,他是故意的,这是他报复我的手段,就是在我面前,死给我看……他宁可死,也不想看到我,他宁可……”
白落言大口呼吸,痛到极致,他有口难言,浑身冷如冰块,密密麻麻的疼像蛛网般把他浓密包裹,不给他留一丝缝隙,老张手忙脚乱地找药,可是打开瓶盖一看,才发现药瓶已经空了。
“二少,你坚持一下,我去喊宋医生……”
白落言倒在了老张怀里。
老张泪流满面,心好像被整个剜去了,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小时后,下水的人上来了。
没有找到方棠和白军霆。
肖家的保镖已被白家控制,邮轮的善后也交给了白落言贴身的助理。
两个小时。
没找到方棠和白军霆。
苍茫的大海,像一张蓝色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嘴,谁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三个小时。
白军霆的尸体找到了。
他被海水泡得冰凉,捞起来时,脸是深灰色的,扭曲可怖,仿佛还带着临死前的绝望。
看到他尸体的那刻,白落言胸口起伏,呼吸沉重,他抓了一把药片塞进嘴里,然后哈哈大笑。
纵使再痛,他也要把这口气发出来。
这个强行把阴影注入他生命的魔鬼,终于,再也没有机会剥夺他所珍惜的一切。
他死了。
小棠,你看到了吗,他死了。
白落言笑得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温热的血沫。
甜得发苦,痛得揪心。
小棠,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了。
老张进房时,看到白落言坐在地上,神情凄惶,嘴角流血,他颤抖地说:“二少,你别这样,别这样……”
白落言低声问:“小棠……找到了吗?”
老张含泪摇头:“没有……那么深的海域,白大少都找到了,可就是怎么也找不着小棠,那一带听说有鲨鱼出没,会不会……”
“不可能!”白落言怒吼,“没找到就还有希望,他可能被冲到岸边了,去岸边找!你们找不到,我自己去!”
白落言站起来,可是刚才吃药过多,这会儿药效发了,他脑袋昏昏沉沉,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没走几步,人又倒了下去。
“二少,你休息着,别担心,我们会尽力去找的,一旦有了小棠的消息,一定马上通知你!”
老张去扶他,忽地发现白落言眼眶红了。
老张心跳停滞了一瞬。
白落言从来不哭。
八岁时小猫死了,他上吐下泻,发了高烧,可是没哭。
后来妹妹死了,他眼看着妹妹被盖上白布推出来,母亲崩溃地责骂他,他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任打任骂,也没哭。
被自己的父亲当成病人送去治疗,电击时痛苦无比,他虽然被折磨得不人不鬼,每日汗如雨下,可他还是咬牙坚持着,日复一日,没有尽头,他依然没哭。
老张曾以为,白落言的心已经强大到刀枪不入,他的精神,和意志力,都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或许,他的情感障碍症,是老天对他的一种保护,没有了情感,他就能少些痛苦了。
可他似乎错了。
没有情感的人一旦获得了情感,没被爱过的人,一旦享受了爱意,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一旦见过了光明,那他如何还能回到过去,如何还能封存痛苦。
他哭了,因为他知道,他要失去了。
曾经触手可及,如今求而无果。
也许此刻他才发现,方棠这个名字,在他心底早已如藤蔓生根,融入骨血,再也不可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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