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波月府中,奎木狼正招待杏花、李棠几人。
“奎木狼大哥,在这荒山里一住这么多年,你们夫妻俩不觉得寂寞吗?”李棠看着眼前的荒山,风景虽好,可看上十年,也会觉得无聊吧。
“一个人住当然寂寞,有人相伴便不会。”奎木狼笑笑。
“可是……我们来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百花羞呢……”小杏花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头。
奎木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看到波月府的门口来了几个路过的苗人,满面风尘,神态疲惫地比画着什么。
奎木狼虽然不大懂得苗语,却爽快至极,不仅拿了几杯酒水,还送了一个满满的酒壶给这些人路上解渴。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苗人后,奎木狼才走了回来,坐在李晋身边说:
“其实,之前的景色还算不错,从这边到你能看到的最远处,都是森林。只是这些年,树全部都被苗人砍了,只剩下这些光秃秃的石头。”
李晋还没说什么,小杏花突然颤抖了一下,嘴唇也倏地变得惨白。
“奎木狼大哥,别再说了……”小杏花捂住胸口痛苦地说。
奎木狼脸色一变:“怎么,杏花姑娘,难道你知道苗人为什么砍树吗?”
“我……不是……”杏花脸上的痛苦神色加剧了,“我只要听到……那两个字,就会觉得很疼……”
众人忙围上来,李晋努力忍住笑:“小杏花,你说的那两个字,是‘砍树’吗?”
“不要再说……”杏花跪倒在地,眼泪都涌了出来,这次,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李晋笑嘻嘻地对奎木狼解释:“你别看她是杏花妖,其实她算不上什么妖,她道行太浅,经常忘不了自己是棵树呢。”
奎木狼看看孱弱的杏花,也忍不住觉得好笑,可是又觉得笑不礼貌,只好强行忍住。
杏花泪眼蒙眬地看着眼前忍笑的人们,有点委屈,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杏花想,他们一个是天下群妖都要惧上三分的李家执金吾,一个是近些年谈者色变的锦衣卫二十八宿的前辈,就像她不能理解他们的烦恼一样,他们也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出身不同,有些感受无法传达。这不能勉强。
只是,道行浅又怎样?她又不想称王称霸。
忘不了自己是棵树又怎样?她本来就是树啊,为什么要忘记?
杏花默默地转身走开。
李晋愣了一下:“小杏花,我开玩笑的!”
而李棠瞪了李晋一眼,起身追了上去。
“说真的……”李晋抬头看看走远了的杏花和李棠,压低了声音,“说不定过段时间会有执金吾杀过来。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能出手帮你。”
“自然用不着。你的任务是潜伏于李家,没必要为了帮我而扯破身份。”奎木狼笑着摆手,示意李晋想多了。
几年前,镇邪司内部要选取一人前往李家蛰伏,探听李家动向。
本来这个差事怎么想也该是交给奎木狼去做。
毕竟当时他正在追求百花羞,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偏偏杨晋被皇上钦点,顶了奎木狼的位置。
麦芒伍虽然多次上了密奏,却依旧无法改变皇上的心意。
皇上的理由只有一个:“爱卿如何保证奎木狼不会真的背叛朕?”
一番话,倒是让麦芒伍无法辩解。
私底下,麦芒伍本打算同杨晋去说清楚利害关系,然后自己找个借口向皇上请辞——只是杨晋得了皇上的密旨后,却连招呼都没和任何人打,连夜领着哮天走了。
着实,我行我素的杨晋一下子打乱了麦芒伍的算盘。
算起来,麦芒伍和杨晋关系也还凑合,他倒是没觉得杨晋此举有什么坏心眼——这人八成是觉得卧底是个闲差,比起没日没夜除妖的二十八宿要清闲太多,这才躲懒直接跑了……
杨晋的这番误打误撞,虽然令麦芒伍措手不及,反而让皇上赞不绝口:这般行事谨慎,可成大器。确实,杨晋这没头没脑地忽然离开,消息倒是封锁得滴水不漏。加上皇上在内,京城里面知道杨晋去向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只是,这五个人之中,就有奎木狼。即便素日里再爽快,杨晋这不开眼的举动还是着实惹火了奎木狼;幸好,后来奎木狼去李家提亲时还算顺利。当时的奎木狼早就盘算好了:要么,自己带着百花羞回来;要么,自己带着杨晋的脑袋回来。
一番往事,皆化为笑谈。
原本就行事低调的锦衣卫二十八宿杨晋已经渐渐被人淡忘,诸如九剑这样的晚辈亦不与之相识。
现如今,这家伙倒是在李家做执金吾做得逍遥快活,见面就特意与奎木狼介绍自己已被赐姓为李,要改口叫“李晋”。
不过此时的奎木狼,亦非朝廷的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奎木狼抬头看了看日头,算了算时辰。
吴承恩应该已经遇到了等他的那个人了吧……
十里外的苗人集市。九剑正在与青玄和吴承恩两人对峙。
“带我去见奎木狼。”九剑又重复一句,贴着青玄脖颈的剑稍稍下压几分。
虽然他的兵器很钝,但是围绕着剑刃的剑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青玄没有轻举妄动,知道自己哪怕此时拿起念珠,背后的九剑也会毫不迟疑地出手。即便九剑本意不打算伤及自己性命,但是刀剑无眼,会是什么结果谁也说不好。
虽然只与这人打过一次交道,但吴承恩心里明白,此人彻头彻尾是个死脑筋,话是肯定说不通的。以青玄的性命冒险?吴承恩可是想也没想过。
夹在吴承恩与摊主之间的那把梳子,闪烁的光芒已经渐渐弱了下去。九剑看到眼前的苗人老汉泪流满面,误以为是被自己吓的,便开口说道:“老人家,此事与您无关,烦请您……姓吴的,住手!”
九剑突然高声一喝,吴承恩伸进怀里的手顿时停住——他的左手其实已经捏住了火铳。
“知道你有暗器,交出来。”九剑其实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本来他就擅长以少打多,盯梢两个人的举动,倒也轻松。
吴承恩悻悻然,无奈地掏出了怀中的火铳,扔到了一旁——他并不着急,因为自己的腰间还藏有一支火铳。只要等一会儿,趁着那九剑大意,便可以……
忽然间,吴承恩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般,身子猛地向前一倾。等到吴承恩顿住脚步,却发现自己已经将对面的摊主搂在了怀里,而手中则握住了火铳,指着摊主的脑袋。
“你干什么!”九剑和青玄同时一愣,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吴承恩满头大汗,想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口——不对,不对!刚才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般,才做出了连九剑都来不及反应的一连串动作!冷静下来想想,刚才的感觉,就仿佛是自己的骨头扯着自己动起来一样……
而此时吴承恩也已经感觉到了摊主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即便刚才这妖怪没有显露,但现在自己已经和摊主接触到了,能感受到这妖怪道行不浅。看来,刚才定是这妖怪释放了妖气,通过两人手之间的梳子蔓延于吴承恩的整个经络,进一步控制了他的行动。
眼下,吴承恩已经无法反抗,只能逼住了老汉,做出一副老汉无法反抗的样子。
九剑确实没料到吴承恩会来这么一手,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狗急跳墙吗?”九剑举着巨伞,同样逼住了面前的青玄,“本以为你不是如此下作之人……但是,这老人与我非亲非故,你觉得我如何会受你的威胁?”
这番话倒是颇有道理,若不是自己动弹不得,吴承恩恨不得点头称是。只是,事已至此,他又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下巴,只能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同时因为不晓得自己怀中的妖怪到底是何居心,他趁机不断地朝青玄眨眼,希望青玄能够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