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静静地看着这幅画。他没有事先预料到画册里有这种内容，然而当画出现在眼前时，他却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正该如此。他心底的某个声音理所当然地说。若不是为了追寻这幅画，他何必要帮荆璜找到桑林呢？逻辑和理由毫无必要，一切早已在行动前就很清楚了。
那低语在脑海中的声音听来如此陌生，仿佛是个寄宿于他体内的陌生人。
“喂，这画有什么好看的？”
大概是他盯视画作的时间太久，在旁同观的荆璜发出催促，然后直接揭起那一页朝后翻了翻。可惜画册封底一片空白，既无图画也无名姓。
周雨拿开他的手，把那张画稍稍抬高，对着阳光仔细观赏。和画册里的其他涂鸦相比，这幅画已堪称艺术之作，但仍然无法和“红色渡鸦”这种专业人士的作品媲美。无论是意境或色彩，它都稍嫌单薄乏力。
尽管如此，这幅画最叫周雨在意的独特之处，却是“红色渡鸦”的数字作品怎么都无法模仿的。那并非任何图形上的结构，而是绘画的材料本身。
大概是因为年龄变化的缘故，画册前半段的作品以蜡笔和水彩笔为主，而后半段则多了许多油画、铅笔画。得益于画册本身优良的纸质，无论前一页如何浓墨重彩，颜料都始终不曾浸透纸张，干扰下一页的内容。唯独绘画着“焚辰之月”的那一页不同，它的正反面都呈现深黑色，甚至有少量晕染到了封底，变成一种艳丽的紫红色。
周雨试着用手轻轻刮蹭纸面，背景幽黑如故。他没有感觉到纸面的凹凸，因此估计画册主人使用的并非油脂性的涂料，而是某种特殊调制的墨水。
旁观的荆璜似乎也有了兴趣。他用左手摸了摸纸面，突然咦声说：“这啥玩意儿？”
“怎么了？”周雨问道。
荆璜没有马上回答。他先是俯身在纸面上嗅了嗅，然后满脸狐疑地说：“这里头加了血？”
听到他的话，周雨也试着闻了一下墨水的味道。他没有感受到血液干涸后的锈臭，只有一点很淡的草木清香——话又说回来，像血液这样易于氧化的物质，绝不可能在数年后仍然残留气味。
“你为什么觉得里面有血？”周雨问道。
“猜的。”荆璜没什么诚意地说，“我看这桑葚汁颜色深了点，估计加了料吧。这画的是个啥？桑葚汁配大饼？”
周雨对着画看了一会儿，估计荆璜所说的大饼就是画中央燃烧的满月。他不禁指着旁边一颗系着银线的白星问道：“你觉得这是什么？”
“这不银牙菜吗？”荆璜斩钉截铁地回答，“果汁面饼银牙菜，我上回就看到一外国女人这么吃的。”
周雨又对着画看了一会儿。大概是看得太久，那朦胧的星团看起来逐渐有了豆粒的形状，他不禁开始后悔跟荆璜搭话。为了停止饮食方面的遐想，他默默地把画册翻回首页，用手机一张张拍摄起来。他打算挑选其中的几张给“红色渡鸦”看看，或许专业人士能从中得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结论。